第十四章 西雅图不眠夜

    七月。全世界规模最大、关注度最高、奖金池最深的电竞盛典。Conquer西雅图全球总决赛即将吹响战争的号角。经过一整年硝烟弥漫的激烈角逐。最终。VPG、Nend、Legend三支战队代表中国出征！


    由于长时间在国际比赛中表现不佳。西方媒体对中国战队成绩预估极低。加黑的新闻头条直言“ChineseConquerisdead”！一些别国也跟风大放厥词。嘲讽不断。一时国内群情激愤。电竞迷们疯狂地在网上为中国代表团鼓舞打气。霸气横幅、应援视频、励志长文层出不穷。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发出自己的声音。


    “Nend加油！你们是CNConquer的未来！梦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VPG！不要内讧。打出气势！打出血性！你们曾是冠军。让那些所谓的列强睁大眼睛看看。什么是王者归来！”


    “粉Legend五年。每年都为距离奖杯一步之遥而痛哭。裴皇。Cris大神的冠军梦。就靠你代替他圆了！在总决赛结束时狂喜地吼出‘恭喜Legend’是我们大学四年做的梦！”


    与此同时。由美国游戏巨头D社钦定的中国区官方解说席名单出炉！除了各位超人气的金牌解说外。新人邱樱的名字赫然在列。


    收到D社发来的邮件时。邱樱正在户外直播动漫展。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阅完全文后。脑海里顿时敲锣打鼓。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响。激动得差点将手中的宣传单揉成两个花球就地跳起夏威夷草裙舞。


    被官方邀请参与规模堪比世界杯的比赛。是对游戏解说实力的最高肯定！


    更关键的是。没有乔馨！D社爸爸果然慧眼识英雄！


    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再次随之改变。游星不留余力地重捧乔馨长达一年。高喊着“实力派主播”的口号。D社这份名单无疑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游星的高层之一兼任知名解说。他甚至宣布退出解说席。希望主办方能给乔馨机会。结果。Conquer官网更新的界面上依然没有乔馨的名字。


    一时间。有人为邱樱拍手称快。有人为乔馨愤愤不平。先前“乔馨代打”事件又被推成热门话题。风向逐渐从一边倒变为五五开。电脑前的观众朋友们纷纷拿起放大镜对准乔馨的直播画面。争当福尔摩斯。几星期内。电竞圈前有职业选手激昂热血的战前宣言。后有美女解说扑朔迷离的精彩宫斗。吃瓜群众围观得不亦乐乎。


    中国Conquer代表团出发去西雅图的那天。机场被电竞迷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举着应援灯牌的年轻人。三支战队最先入场。选手们背着运动包。穿着统一的战队队服。有的结伴耳语。有的低头走路。有的偏过头冲粉丝笑。


    浩浩荡荡的人群中不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一浪高过另一浪。粉丝们无法去现场振臂高挥。只能在这最后一程扯着嗓子为选手们加油呐喊。


    “祁越！世界第一Carry！”


    “裴皇——裴皇——”


    “啊啊啊啊啊！Void好帅啊！”


    跟在选手后面的是解说团。个个都是大咖级人物。风头毫不逊色。


    “我看到Cris了！C神！C神！”


    在无数记者的闪光灯、主播的摄像头下。邱樱屏息凝神。走路时昂首挺胸。想象着自己的身体被一根绳子系着往上提。要知道。很快他们出行的照片和报道就将铺天盖地散布网络。她可不想被拍到丑照做成表情包。


    “邱樱！邱樱！”


    听见自己的名字。邱樱闻声看去。不远处好多人挥舞着印有她照片的灯牌。见她的目光扫来。他们激动地高呼——


    “樱女神！国际首秀加油啊！”


    “我们都在屏幕前看着你！”


    邱樱又意外又欣喜。一下子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向他们挥挥手。露出最灿烂的笑。


    这一年。她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从毫无内涵的花瓶到受到官方首肯的业界精英。经历过最恶毒的诋毁、最偏激的质疑。如同破茧成蝶。如今光鲜的外表下。是流了不知多少辛勤汗水和苦涩泪水的日日夜夜。


    飞机抵达美国后。邱樱跟着大部分入住酒店。刚刚拿到房卡后。转身居然看见了乔馨。一路上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同行的解说洛天告诉她。游星让乔馨以工作人员的名义随团。美其名曰“去现场观摩全球顶尖解说的表演。学习进修”。


    邱樱差点掰断了房卡。进修个鬼！这跟没被邀请的女星跑去颁奖仪式蹭红毯博热度有什么区别嘛！


    她还来不及彻底宣泄完不满。便被拉入繁重的赛前准备中。


    西雅图全球邀请赛在两天后正式拉开帷幕。首日可谓空前火爆。内容精彩纷呈。职业选手的红毯、盛大的开幕式、Cosy表演、签名会……


    只可惜。中国Conquer粉沉浸在盛典中的喜悦还没多久。便被随后噩耗般的战讯击碎。三支中国队小组基本垫底。无一进入胜者组。竟悉数进入下周一的BO1淘汰赛！


    虽然大家早已窥到颓势。可没想到会如此惨烈！中国Conquer霸主地位持续多年。这让国内的媒体和粉丝们如何接受？！


    网络上。谩骂和指责的声音如同冲破了堤坝。逐渐盖过了积极的鼓舞打气。一泻千里。邱樱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忍不住为职业选手们捏了把汗。


    周日下午。邱樱走出休息室时。有个面孔陌生的男生告诉她：“季向空找你。在VPG训练房。”话音未落。他便转身走了。邱樱都没看清他的脸。


    她心里止不住有些开心。比赛期间。除了偶尔在餐厅见过季向空几面外。其他时间他都和队员在一起研究比赛录像。思考应对策略。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有满肚子的话想同他说。可他处在非常时期。不能分心。她原本打算等到赛后才与他开诚布公地交流一次。


    邱樱走到VPG训练房前。开门的是VPG的领队。见门口站的是她。对方颇为暧昧地笑了笑：“找季向空？”


    邱樱点点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局促不安。


    进屋后。她看见季向空正在同队友商讨后天淘汰赛的战术布置。交流得正激烈。始终无暇顾及她。邱樱坐在一旁等了很久。不愿打扰他们。便起身离开了。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当天晚上。一则惊天骇人的新闻震惊了整个Conquer电竞圈。


    【前线情报！VPG战队赛前讨论录音曝光！】


    消息出来的时候。邱樱正与其他解说在同一间房间里。所有人脸色剧变。新闻发布在国内知名的游戏门户网站上。那段录音里。包含了VPG备战研究的宝贵成果。还有许多训练已久但从未使用过的大招！这无疑是在背后给中国战队捅了重重的一刀！


    “怎么会有媒体在训练室？！”


    “为什么要公开那么重要的信息？！”


    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VPG领队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指着邱樱怒不可遏地吼道：“今天下午只有你进来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邱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刹那间全往上涌。她连连摇头。头皮发麻。吓得惊慌失措：“我没有！我只是坐了一会儿！”


    VPG领队不依不饶。目眦欲裂：“那么还能是谁？他们说这段话的时候只有你在旁边！”


    房间里。有人相互传递着眼色。有人低头窃窃私语。有人厌恶地瞪着邱樱。


    与邱樱交好的解说洛天上前打圆场。将额头青筋暴起的VPG领队拉到一旁：“以后再查到底是谁干的。当务之急快联系网站把这录像删了！”


    另一名解说应声道：“这种东西怎么能公布呢？网站为了点击率也太不择手段了吧！”


    在战队的交涉下。尽管网站官方很快便删除了新闻。但这段战术讨论的录音第一时间被国外网友下载。并上传至各类论坛。甚至附上了翻译。


    Conquer战队的战术讨论和模拟BP的策略一旦被曝光。就意味着应敌的整体思路被完全公开。除非马上想出新的打法。否则。战队在比赛中很可能被对方预测出下一步的行动。


    “录音门”迅速被顶上微博热门话题。而发布这条新闻的记者竟一口咬定录音是邱樱传给他的！他声称自己刚刚踏入职场。想做有亮点的大新闻。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


    网络上一片哗然。职业战队的训练房不允许非相关人员进入。大家纷纷揣测。邱樱利用了自己解说的身份。骗取了战队队员的信任。混在他们中间弄到了录音。不知她背后隐瞒着怎样的交易！


    “不是的！真的不是我！”


    邱樱独自待在酒店的房间里。惊魂未定。莫大的恐惧和冤屈令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那段时间在里面的外人只有她。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如果她没进VPG的训练室。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季向空和傅弥雅拥抱的照片毫无防备地映入眼帘。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时间为全明星赛的那天晚上。


    耳边刹那间回荡起那些困扰她已久的声音。傅弥雅哭喊着要求复合。季向空晦涩不明地告诉傅弥雅。都过去了……


    手机响了起来。季向空打来电话。


    难以言喻的钝痛感扼住了邱樱的脖颈。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的心是肉长的。会受伤。会疼。忍耐终究有限。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他还要比赛。他身上还背负着许多人的希望。他的处境也已经狼狈不堪了……


    电话铃响了很久很久。邱樱终于按下拒绝接听键。手指颤抖地发了一条微信：“录音的事情真的不是我。你好好备赛……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之后她关了机。将脑袋埋进被窝里。十几分钟后。有人敲自己的房门。敲了很久。但她始终没有开。


    事态终究是往最差的方向发展了。


    第二天。无数的粉丝顶着时差熬夜到凌晨。焦灼地在屏幕前观战。看着Nend、Legend先后出局。他们满腔的热血慢慢变凉。


    分析台上。所有人面色凝重：“淘汰赛只剩下最后一轮。VPG！全国玩家最后的希望！”


    比赛开始。对方果然根据之前被爆出的录音频频针对VPG的BP思路。而VPG却在一夜之间拿出了从未面世的新阵容！就在中国观众狂喜地期待VPG能用新战术杀出重围时。选手们的发挥却令他们大失所望。


    很显然。这套新的打法是在战术泄露后被迫想的。并没有练习太久。队员之间好几次沟通失误。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季向空似乎心绪不宁。失误连连。


    战局渐渐到了后半期。在一波关键的团战中。季向空犯下了致命失误。大招放空。直接导致队伍被团灭！


    “天哪！”这场比赛的中国解说原本就对季向空颇有微词。忍不住爆了粗口。“我真是不明白。这种操作不过硬的选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赛场上？”


    弹幕上熊熊燃起了滔天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在打假赛吧！”


    “熬夜熬到那么久。结果却被喂了一口屎！”


    “赢不了就别回来了！死在国外吧！”


    数分钟后。VPG被敌方侵入高地。打出GG。彻底宣告了中国军团的全军覆没！


    没有什么救世主。没有什么主角光环。没有什么惊天大逆转。现实残酷得如此决绝。


    八强对决已与中国战队无关。可想而知。当他们回国后。将迎来怎样的一阵腥风血雨。


    而另一边。虽然并未找到邱樱泄露VPG战术录音的直接证据。但迫于舆论压力。上层决定取消邱樱接下来的解说安排。让随团的乔馨替补上场。


    当乔馨听到消息后得意地瞥了自己一眼时。邱樱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事没有一人作梗那么简单。背后的水很深。


    由于邱樱是狸猫的签约主播。是从狸猫走出来的草根解说。“录音门”后。游星利用水军煽动民意。将中国队的失利归咎于邱樱。事态不断被扩大。到最后甚至衍生为邱樱故意偷录视频。高额卖给国外战队。


    卖国贼！其心可诛！


    愤怒的粉丝们拧成一股绳。如同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采取行动。短时间内。给狸猫直播平台的APP打了无数差评。


    狸猫名气大为受损的同时。游星的主播乔馨再次坐上解说席。成为最大的赢家。


    第五届Conquer西雅图全球总决赛以美国Titan战队卫冕冠军为结局落下帷幕。西方媒体在狂欢的同时。还不忘感慨。传奇队长Cris退役后。中国Conquer依然没有找到可以继承他的人。


    赛后。天才少年JefferyChen在Twitter上大肆嘲讽季向空的失误。


    “Void,Ihaveprovedthatyouarealoser.”


    一年前的对话。他竟记得清清楚楚。


    季向空最后那局的空大。还被外媒做进了精彩集锦。


    许多职业选手都经历过这样的噩梦。一次失误被牢牢地钉在ID上。只要你在职业圈里。你就永远会戴着这顶耻辱的帽子。


    论坛、贴吧、微博早已炸成一片。愤怒的粉丝需要发泄的窗口。不断对季向空进行谩骂攻击。过激的粉丝甚至围堵VPG俱乐部的大门。火烧他的黑白照片。拉着横幅威胁他退役。


    “VPG领队都说了。战术曝光那天邱樱是去训练室找季向空！”


    “季向空之前还当什么偶像女星的教练？明明是队伍短板。为什么有脸浪费训练时间？不好好打职业还想着泡明星炒人气？风气就是被这种没实力的人带歪的！”


    “季向空滚出电竞圈！原地爆炸！”


    就在群情狂热的当口。Cris在微博上为季向空发声：“就算没有Void的失误。VPG也赢不了。”


    季向空最后那个明显失误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可是在此之前。VPG已经慢慢陷入劣势。这一下只是加剧了失败的速度罢了。他的失误成为焦点。成为靶子。将中国Conquer千疮百孔的现状掩盖。VPG是被淘汰了。可Legend、Nend。还有今年甚至没出线的Dragon。他们又好到哪里去了？


    “竞技体育。所有人都在努力拼搏。哪怕曾是霸主。稍微懈怠下来。便会被后来者超越。团队游戏。哪怕拥有压倒性强的个人实力。亦比不过五人齐心的断金之力。”


    Cris发表了这篇长微博后。一夜间粉丝数狂掉。


    “太长不看！”


    “打成这样也能洗白？”


    ……


    不理智的黑粉将Cris对季向空的提拔定性为人情关系。定义为腐朽制度的代名词。


    还有人在他伤口插刀：“如果当年不是你一意孤行。要让季向空进入Legend。Legend早就拿到冠军了！”


    那天晚上。Cris收到了一条季向空发来的微信：“C哥。别人都踩我的时候。你别为我说话了。你已功成名就。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担上骂名。”


    Cris看着屏幕。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一周后。在枪林弹雨下被迫关评论的VPG俱乐部官方微博。发出了新的一条公告——


    Void季向空已经离队。


    听到门铃声的时候。邱樱正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从西雅图回国后。她已经忙得好几天没合眼了。狸猫直播平台使用法律手段捍卫自家主播的名声。多方配合查明“录音门”事件的真相。最后发现。与曝光录音的记者联系的那封邮件自称发件人是邱樱。可并非发送自邱樱的电脑。IP定位于酒店的底层电脑区。邱樱那段时间内一直和其他解说在比赛的体育馆加班。所以。泄密的不可能是她。


    到底是谁录了音。栽赃嫁祸。还在进一步彻查中。


    最令邱樱忧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季向空在淘汰赛时的发挥。看到VPG宣布季向空离队时。她感觉五雷轰顶。既愧疚又自责。反复假设。如果比赛前一天晚上好好接听他的电话。他是不是就不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门铃再次响起。邱樱从床上起身。披了件外套去开门。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刘海略微遮住眼睛。眼眸漆黑。嘴唇苍白。季向空的嗓音沙哑。还带着点鼻音：“邱樱。”


    一瞬间。邱樱难过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想见他。可又不敢见他。


    她知道。被VPG踢除后。一线战队无人敢顶着舆论的压力要他。眼看转会窗口即将关闭。他的职业生涯也许就将走到头了。


    邱樱侧身让他进屋。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肩膀。她往后缩了一下。


    季向空刚刚换完鞋便忙不迭地问道：“我要组建一个新的队伍。你能做我的领队吗？”


    “嗯。”邱樱答应得很快。


    季向空有些惊讶。她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好像他的邀请完全在意料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傅弥雅有找过她。


    傅弥雅告诉邱樱。她可以帮季向空找到赞助商。组建自己的战队。


    她和季向空曾经交往过。为了自己的星途。她选择放弃季向空。而季向空尊重她的决定。结束了这段感情。并且对这段被抛弃的往事缄口不提。


    “我从十五岁时开始就喜欢他。我相信。你不出现的话。他会一直等我。”面前的女孩子和镜头上一样阳光漂亮。说出来的话语却像冰块般令人心寒。“你不明白吗？你只是他在等我的过程中产生的心里慰藉。”


    邱樱如坠冰窟。手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全身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剧烈地收缩。


    时隔多年。傅弥雅还是忘不了季向空。她希望邱樱离开季向空。不惜以战队作为要挟。


    职业选手的黄金岁月一旦被耽搁就再也回不来了。为了季向空。邱樱做出了选择。


    “向空。在你没走出低谷之前。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可以当你的领队。帮你处理队内事务。帮你安排队员的衣食住行。不过……”邱樱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也就仅仅是领队。”


    季向空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想和我分手？”


    邱樱不知该如何回答。五脏六腑都开始抽痛。


    “为什么？”


    邱樱不说话。


    “因为我大赛发挥失常。你对我很失望？”


    见她依然不作声。季向空突然笑了：“你不喜欢我了？”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季向空一步步靠近。邱樱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向后跌倒在沙发上。季向空俯下身来。屈起膝盖抵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都锁在阴影中。


    “你看着我。”他笑得既温和又可怕。一只手牢牢地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流连在她的长发和后颈间。来回往复。仿佛在轻抚极其珍贵的宝物。“说啊。说你不喜欢我了。”


    “我不……呜……”


    后脑勺突然被他的手掌盖住。整个脑袋重重地向前撞过去。邱樱来不及发声就被堵住了嘴唇。季向空的吻极具侵略性。不断地掠夺她的氧气。滚烫而激烈。


    他松开她。挑了挑眉。嘴角还是那抹笑意：“继续说。”


    “我……呜呜……”


    毫无反抗的余地。她的话语再次被亲吻声淹没。


    “继续说。”


    “我不喜欢……呜……啊。疼！”


    直到她秀眉紧皱。眼泪扑扑地往下掉。季向空才松开她。


    “你不要每次都这样！”邱樱慌乱地用手背擦着泪水。“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的爱太卑微了。只要你对我温柔一点。我都会心软。我舍不得离开你。哪怕亲眼看到你和傅弥雅拥抱。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可是。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季向空一怔。过了好久才无奈地开口：“为什么我的心意总是没法好好传达给你呢……”


    大口大口喘气的女孩子怔住了。大眼睛里的光闪烁不明。


    “你也收到那张照片了是吗？那天她想要复合。我拒绝了。她主动抱了我。作为对过去的告别。”他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我和她。已经过去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当时事情太多。实在没有精力。我之前带你见过她。宣告过我们的关系。我以为不说你也会懂……”


    邱樱摇摇头。何止不懂。甚至一度认为他不是真心的。


    “淘汰赛前一晚我收到带着照片的陌生短信。对方告诉我他发了同样的一份给你。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去你房间敲门。你一直没有开。明明知道事后向你解释也不会有问题。但我还是慌了神……”他垂眸看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只要遇到关于你的事。我就会失去理智。”


    邱樱紧紧地咬着嘴唇。又不争气地流起了眼泪。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季向空再次靠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咬字吐息间有缠绵的味道。“我想吻你想了很久了。”


    邱樱试图推开他的手在空中停住了。沿着他的背缓缓上移抓住了他的肩膀。手指在他的衣服上划出了一排皱起的纹路。


    季向空一下一下亲着她的脸颊。吻掉她的泪水：“我喜欢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以后遇上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好吗？”


    邱樱没有回答。任由他撬开自己的牙齿继续攻城略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咬了下他的嘴唇。半眯着眼感觉到他的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季向空吸了一口冷气。脸上还是温和的笑。手指将她覆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又怎么啦？”


    “你也是啊。”她委屈地看着他。拳头捶向他的胸膛。“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我。”


    “嗯。我不对。”季向空任由她软软地给自己挠痒。然后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刚才的事。


    “可是。傅弥雅说。帮你组战队的前提是……是我离开你。”


    邱樱拿着罐冰可乐。按在自己通红的嘴唇上。甜蜜过后想起了现实的肃杀。她不禁再次面露忧色。


    “所以你的决定是离开我？”


    邱樱诚实地点点头。


    季向空将她抱回自己腿上。惩罚似的重重咬了口：“她想帮我。我拒绝了。新战队的老板是Cris。不过C哥只是帮忙出资。大部分的事情还得我自己搞定。”


    邱樱眨眨眼：“现在还有谁？”


    “我和你。”


    邱樱怜悯地看着他：“光杆司令啊？”


    季向空眉眼一弯。笑得很开心：“不算。我有你啊。”


    炙热的温度在她腰上蔓延。邱樱抓住他不规矩的手。又羞又急：“我是说能打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好累。”季向空抱紧她。将头埋在她颈窝里。“先充会儿电。”


    邱樱一动都不敢动。任他抱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想换个姿势。他却将她扣得更紧。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闷闷的声音透过她的衣襟传了出来：“邱樱。不要离开我。”


    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如同一个撒娇的小孩。邱樱的心软得不可思议。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嗯。我哪儿都不去。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距离转会窗口关闭还有一个星期。找全剩下的四个队友是战队正式成立的关键。


    开局比邱樱想象的顺了很多。晚上季向空在邱樱家发了条微信。几秒后就得到了回应。


    “阿轩。我要自己组队了。你来不来？”


    “来！”


    邱樱目瞪口呆。林逸轩这难度实在太低了。好似《宠物小精灵》游戏开场系统白送的那只皮卡丘。


    第二天。她跟着季向空去了孙泽毅的网吧。五分钟后。成功收获远古大神一枚。


    孙泽毅将院子里晒好的被单抱进房间。转身同季向空说话时。眼眶微微泛红：“我们这一代的Conquer职业选手。现在只剩下我一人。我已年近三十。本来都打算退役了。既然你那么相信我。我必拼尽全力。再战一年。”


    傍晚。孙大神正在厨房做饭。季向空、林逸轩、邱樱围着桌子商量剩下两个位置的人选。


    小萝莉孙茜挨在季向空身旁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他看了眼对面的邱樱。笑着对她摇摇头。一旁的林逸轩心领神会。眉开眼笑地张开双臂：“茜茜来。坐阿轩哥哥腿上！”


    孙茜小嘴一撇。不开心地跑掉了。


    大人们继续讨论正事。目前还缺中单和打野。而这两个位置。是目前中国Conquer最缺人才的位置。


    林逸轩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打中路也是可以的。我们再找个辅助。这样选择的余地就更大了。”


    见邱樱一脸不解。季向空补充道：“阿轩还拿过中路solo的世界冠军。”


    “那怎么换成打辅助了呢？”


    林逸轩将脑袋靠在季向空的肩膀上。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油腔滑调地说：“因为爱啊。当时队伍缺辅助。向空让我打。我就打了。”


    邱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看见季向空垂着眼帘笑道：“阿轩。谢谢你。”


    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总在插科打诨。但林逸轩的实力在国内辅助中绝对能排上前三。从西雅图回来后。好几支一线队邀请他加入。而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带上季向空。


    林逸轩揽过季向空的肩。拍了拍：“Conquer是兄弟的游戏。之前是为合约所迫。现在。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季向空偏头看他。桃花眼里闪着光：“阿轩。你真好。”


    邱樱用力咳嗽了几声：“中单的话……裴熙怎么样？”


    季向空收起不正经的笑容。摇摇头：“裴熙身价千万。我现在可请不起。”


    “嗨。要我说。你就出个什么性感写真集啊。钞票哗哗来。还愁俱乐部没钱？”


    林逸轩说罢便侧过身。一只高速飞行的拖鞋擦过他的脸颊啪地撞击上了身后的墙壁。他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解释道：“我……我……我没说樱妹妹你！我说的是向空！”


    邱樱哼了一声。那更不行。


    季向空沉吟道：“裴熙现在也不好过。Legend失利后。舆论清一色都怪他打法毒瘤。缺乏团队精神。他已经主动提出离队。现在好像和我一样。还没和任何俱乐部签约。”


    “不冤枉。他就是个毒瘤。”林逸轩耸耸肩。“但毕竟个人实力超强。人气又高。应该还是有不少队伍想要的。”


    “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去邀请裴熙的话。他会同意的。”邱樱认真地说。“向空。裴熙很喜欢你。他也许在等你。”


    话音未落。林逸轩手一抖。看向季向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邱樱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措辞很有歧义。一本正经地道：“是真的。他说你是个被大众低估的选手。他一直希望能和你同队。”


    林逸轩这才缓过神。点头如公鸡啄米：“对对。向空。咱们把裴熙收了。你俩再出个美男双人沙滩照。打打擦边球。取个标题‘致命诱惑’。肯定有一帮妹子疯狂追捧！”


    邱樱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了那样的画面。脸上露出可疑的潮红。随后她恼羞成怒地摔笔怒视林逸轩：“你能别满脑子都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林逸轩正夸张地搓着手求饶。眼风扫见季向空起身披上了外套。不禁问道：“你去哪儿？”


    季向空走到邱樱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对林逸轩笑道：“去‘梦旅人’。”


    “几年前在一家网吧里。我们曾经见过面。你可能不记得了。”坐在贵宾包厢的沙发上。季向空跷着二郎腿。闲闲地用勺子搅着桌上的卡布奇诺。“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天赋过人。”


    裴熙整个人似乎震了一下。见季向空抬眼看他。面露疑色。他便不动声色地别过头。


    季向空接着说：“你的比赛我基本都看过。还收集了一整个文件夹的资料。具体的问题我之前都跟你说过了。个人能力非常突出。但是。你需要一个优秀的战术指挥。一个能将你这把利器发挥出最大作用的团队。”


    裴熙依旧低垂着眼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季向空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


    邱樱坐在一旁。终于忍不了这两个大男人明明都对对方赞赏有加。却要上演内容丰富的心里戏。于是开门见山道：“我们想建个新的战队。希望能邀请到你的加盟。”


    她说罢便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裴熙面前：“具体的签字费、工资待遇、福利分红都写在里面了。这份是草稿。你先看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尽管她装作非常有底气的样子。但其实手臂在微微发抖。新队伍资金有限。开出来的条件与其他豪门相比简直就是个零头。


    好心虚啊。越想越心虚。她不会被这面瘫嘲笑吧……


    “嗯。”


    对面。裴熙淡淡地应了声。


    季向空怔住了。邱樱睁大了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就这样？


    季向空先前笃定的神情此刻被惊讶覆盖：“你……你确定要加入吗？条件也不过目？”


    “我相信你。”裴熙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径直看向季向空的眼睛。声音如同清冷的泉水。“我愿意把最巅峰的状态。交到你手里。”


    季向空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他明白。这句话的重量。对一个职业选手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裴熙嘴角微扬。似乎是笑了。“我们确实曾经见过。我记得。”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邱樱没有想到。季向空的最后一个目标人选。是夏凌。


    这是一个彻底的新人。且不说他的实力如何。能不能走上电竞这条路。还是个未知数。


    离转会窗口关闭还有两天。夏凌那边仍未给出确切的答复。邱樱和林逸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季向空却慵懒地倚在沙发上玩打地鼠。


    一小时后。他接到一个电话。随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差不多搞定了。就差个收尾。”


    三十分钟后。邱樱同季向空一起坐在夏凌家的客厅里。面对神情严肃的夏凌父母。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你们的合同我们都看过了。条件上没什么问题……”


    自从夏凌在游戏上找回自信后。性格也渐渐变得不再消极孤僻。夏凌的母亲局促不安地说：“如果这孩子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们很欣慰。可是……这真的是正道吗？”


    茶几上的电脑上正播放着季向空为他们演示的电竞相关新闻。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央视的镜头里。身着队服。头戴耳机。夏凌的父母看了眼屏幕。迟疑地将目光扫向身旁的季向空。来回了好几次。


    季向空笑了笑：“没错。是我。去年我所在的战队是世界亚军。”


    邱樱适时地补充道：“电子竞技是一个职业。是国家体育总局所列第78个正式体育竞赛项。它需要顶尖的技术、默契的配合、勤奋的练习、坚强的内心。所有参加CPL的选手。都是国家注册的运动员。”


    夏凌的父母看向彼此。自从听儿子提出这个决心后。他们问了很多人。打听很多事。也得知这是一项新兴的行业。但内心还是想最后为他把一把关。


    季向空登录Conquer职业联赛官方主页。将新队其他成员的背景资料与获奖列表逐一向他们陈列。最后再次表达了对夏凌诚挚的邀请。


    “人总得为自己的梦想活一次。我宁愿做一秒钟的英雄。也不想当一辈子的懦夫。”夏凌一瘸一拐地走到父母面前。低头看向摊开的掌心。指尖微微颤抖。“我想打职业。用我剩下的这双健全的手。我想赢回。属于我的荣耀……”


    如同紧绷的弦终于被切断。夏凌的母亲一把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有些人。他生来就该站在竞技场上。斩落强敌。突破自我。勇攀高峰。


    残酷的现实可以摧毁他的身体。但无法磨灭他的意志。热血难凉。怎甘平庸？


    一番商量后。夏凌的父母最终答应了下来。


    分别时。夏凌不禁开口问道：“为什么选我？我在服务器还没进入前十。”


    高分玩家数不胜数。能真正进入职业圈。被委以重任的。少之又少。


    “排名不重要。看的是资质。”季向空眉峰上挑。语气笃定。“相信也有其他俱乐部的人联系过你吧。”


    夏凌双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与其跟着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我更愿意相信你。”


    “我们不是CPL的现有战队。需要从海选赛开始一路打下去。场场都是生死局。”季向空深吸一口气。微微敛起散漫的笑容。正色道。“跟着我。你怕吗？”


    夏凌的眼眸漆黑如墨。里面隐隐有火光闪烁。他很慢很慢地说：“季哥。我是差点和死亡擦肩而过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转会窗口关闭的首日。新鲜出炉的各家名单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其中有条消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传奇队长Cris组建新队——TeamPhoenix！


    新闻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宣传照。五个人站成一排。抱着双臂。对镜头摆出冷酷的表情。


    下面是详细的人员列表。


    劣单。Void。季向空。


    中单。Summit。裴熙。


    打野。Cloud。夏凌。


    辅助。Xuan。林逸轩。


    Carry。Zy。孙泽毅。


    领队。CherryQ。邱樱。


    队标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新的战舰。重新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