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3个月前 作者: 长宇宙
科技园的办公室弄好了,宁小诚这两天正带人收拾着搬家,把原来租用的写字楼退了,扣了违约费,还返还了十几万的租金,他大手笔留给员工买点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让他们挑着喜欢的装饰一下。
于是每天他走的很早,时间和上班族的蒋晓鲁不谋而合。
七点钟,夫妻两个起床,各自洗漱,先后去衣帽间换衣服,蒋晓鲁系着西装纽扣低头问道:“以后你每天都走这么早吗?”
宁小诚扣上表带:“这两天得早点去,有工人来装修抬东西。”
两个人每天在一起生活,很多习惯会渐渐趋同,无意识被影响,穿衣风格上就是很大的改变,以前蒋晓鲁喜欢鲜艳明快的色彩,喜欢恨天高,喜欢钉子鞋踩在大理石上极具侵略性的声音。
跟宁小诚这厮混久了,蒋晓鲁开始偏爱灰色,偏爱更低调沉稳的舒适风格。
拎出一双TODS皮鞋,蒋晓鲁换上,踩了踩:“你去监工啊?”
“不是。”宁小诚拿出两条皮带,略思忖:“帮他们搭把手,我也适应适应。”
他吹了声口哨,示意蒋晓鲁:“哪个?”
蒋晓鲁指了指他右手,宁小诚把多余那条扔进去,说:“要不以后早走半个小时,我直接送你上班,反正也顺路,你就别开车了。”
正中蒋晓鲁下怀,她也不想开车,嘿嘿一笑。
宁小诚点点头:“行,你收拾吧,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吃完一起走。”
蒋晓鲁忽然微蹙起眉,摸了摸屁股。
“怎么了?”
她迅速跑进洗手间:“没事儿,你先换衣服吧。”
宁小诚以为她生理期,也没多问,吃完早饭送蒋晓鲁上班,她告诉他怎么走。左拐右拐的,最后停到一幢三层小楼前。
小诚从车里探出头,抻着脖子往上看:“这地儿哪有公司啊?”
“一楼咖啡厅,二楼和三楼是我们的,喏,牌子在上面呢。”蒋晓鲁摘了安全带,字正腔圆:“大荣正茂资产管理公司。”
宁小诚撇撇嘴:“乍一听还以为卖盆栽的呢。”
“你们公司老板应该挺不服老吧,今年有六十?还大荣正茂。怎么没叫风华正茂啊。”
“你怎么嘴那么损。”蒋晓鲁嘶了一声,掐他耳朵:“没那么大岁数,看见那宾利了吗?老板的。”
小诚一挑眉,看了眼车牌:“租的吧?”
蒋晓鲁惊奇:“这你都知道?”
宁小诚坏笑:“看牌子就知道,不是新落的,这年头哪还有私人车这么张扬。”
“猜对了,别人借的,我们老板是个香港人,这几天来北京出差,做一个并购案,要排场呗。”蒋晓鲁拿起包:“我走啦。”
宁小诚做了个请的手势:“拜拜。”
蒋晓鲁开门下车,站在一楼台阶上,笑眯眯用地比了比,告诉他她要看着他走。
小诚笑一笑,倒车,朝她按了下喇叭,离开了。
华康站在三楼办公室,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在注视着楼下。
戴安抱着一本文件站在他旁边,微笑着:“应该是她丈夫,听同事私下里说,有点背景。”
“嗯。”华康一身笔挺西装,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叫宁小诚。”
戴安疑惑:“您认识?”
“以前打过交道,当年元升号死而复生,就是何汴生和他一起做起来的,一个蛮聪明的小伙子,何生和我说起过他。”
戴安失笑:“那夫妻俩岂不是要唱对台戏?”
华康但笑不语。
……
新办公室的大堂里,秘书正在挂装饰画,见宁小诚从外头进来,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宁总,屋子给你收拾好了,相框也买了,赵总下午从广州回来,带了几个人说要开碰头会,问你有没有时间。”
“有,我今天一直在,你让他来吧。”宁小诚仰头看墙上的画儿,很感兴趣:“画的这是什么啊?”
“小刘说是清代的东西,画的喜鹊,古玩市场淘换来的,不值钱,挂着是个意思。”
“潘家园啊?”小诚端详着啧啧两声:“那地方水可深,他连公鸡母鸡都分不清,还能看出这是喜鹊?别又让人忽悠了吧,怎么这么像乌鸦呢?”
“老大,一看你就不懂!喜鹊是鸦科,长的像,但是不一样,你看那毛,画的多漂亮啊。这是我亲二大爷帮我找的,他能蒙我吗?”
小刘捧着一摞箱子进来,正好听见宁小诚在背后嘲笑他,小伙子年纪轻轻皮肤白净,一着急就脸红。
宁小诚笑着帮他搬了两个,心情甚好:“得,你说喜鹊就是喜鹊,回头多弄几幅,摆成一排。”
他办公室有通墙的落地窗,采光很好,桌上倒扣着一个新相框。
宁小诚翻过来,相框空白,还没嵌照片。
还是那天一帮员工提的意见:“宁总,你这屋里添点东西吧,以后天天在这儿待着,布置的温馨点,你看着也高兴。”
宁小诚祖宗似的窝在窗边,抽烟沉思:“添什么啊?”
“挂个照片什么的。”
技术部的小伙子正在调试彩色打印机,小诚忽地想起来,很有兴趣:“这东西能打照片吗?”
“能啊,您打什么,我弄好给您送过去。”
宁小诚掐了烟:“不用,你告诉我按哪个键,我自己研究。”
对方教他连接到手机,放了相纸,走开了。
宁小诚摆弄了两下,觉得挺有意思,开始在相册里翻起来,嘴里还嘀咕:“印点什么好呢……”
“印什么都行啊,您媳妇,孩子,再不济,你们男人不都喜欢那些长腿模特吗,挂着看看,也养眼。”财务总监今年刚生完孩子,乐呵呵的:“您用完了给我也用用,把我儿子印出来。”
宁小诚凑过去看看:“你儿子?”
“叫帽帽,八个多月了,特能吃,当妈的,这不赶快出来给挣个奶粉钱。”
宁小诚微微笑了一下:“是挺可爱的,你先用吧。”
财务总监弄好了照片,等周围都没人了,他才选中相册里一张图片,咔嚓咔嚓印好,揣进裤兜。
撬开相框背板,宁小诚拿出前两天印好的照片放进去,摆在桌上,左看看右看看。
他手机里存蒋晓鲁的照片不多,就那么几张,多是两人一起回青岛,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着拍的。
镜框里,蒋晓鲁一只手抓着螃蟹,笑的开怀。
正逢来人说赵总来了,要开会,秘书站在门口,宁小诚迅速把相框扣在桌上,站起来:“我知道了。”
高清投影仪上放着相关资料,窗帘紧闭。
“我查了,这个项目已经落实是香港美荣集团在经手做,除了融资团队以外,他在北京新了一家资产管理公司,主要负责帮香港收集资料,做收购元升的可行性分析,如果消息准确的话,月底或者月初就要动手了。”
宁小诚椅子一转,考虑的很细,发问:“什么资产管理公司?什么来头?谁在做?”
老赵又看向助手。
助手遥控器一动,换了一张ppt:“叫大荣正茂资产管理公司,背后注资人就是美荣集团,新成立不久,主管叫戴安,华康高薪聘请的经理人,公司规模不大,一共九个人,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
“你能确定叫大荣正茂吗?”宁小诚又问了一遍,很严肃。
助手一笑:“宁总,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
“怎么样,干不干啊。”赵合平笑吟吟:“这么长时间也该考虑好了,别像个女人似的磨磨唧唧。”
“我劝你接下来,打个开门红。”
宁小诚仰头重重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做了个深呼吸。
老赵敏锐发现他不对劲,让助手带着人先出去,等会议室空了,赵合平才皱眉问:“怎么了,有难处?”
宁小诚挠挠眉心,忽然发问:“何夫人现在是什么意思?”
“老样子,在广州换了三家酒店,一直躲着不敢出来,听说家里两个大伯雇了人在找她,我找了两个朋友一直关照着。”
“今年也六十多了,妇道人家,知道自己留不住元升号,就想留住何汴生当初的心血,至少钱能保住,不出让股份,如果能做成,她愿意用百分之三的股权做报酬,你也知道,她一直都想见你一面。”
宁小诚把脸埋进手里,恶狠狠搓了搓。
“到底什么原因让你这么为难?”
“何——”一开口,小诚才发现他还是对何汴生当年去世的事情有介怀,咳嗽了一声,换了个说法:“我曾经和华康打过交道。”
“什么时候?”
宁小诚倒出一根烟衔在唇间,眯眼掀开打火机,叙述:“我还跟着老何跑业务,零九年吧,要不就是一零年的开春,我记不清了,他当时也是给香港一家公司打工,来跟老何谈合作,没存什么好心眼儿,想用注资的方式吞股权,说话一句一个坑,老何那人心软,见了好处就想答应,我从广州回来直接越过他见了华康一面,当时年轻,说话挺不留情面的,给他弄走了。老何为这个还跟我发了通脾气,说我办事儿太绝。”
赵合平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那他这回是冲着你来的?”
“男人,受了窝囊气总想以后找个机会报复回来。不见得元升这块肉有多肥,还是想要个心理平衡吧。”
赵合平不禁为宁小诚担忧起来:“他那时候是穷,可不见得他这个人没本事,也是替人打工,现在美荣集团的实力你也清楚,这单咱们宁可不做,我也要个稳妥。”老赵手指敲在桌面上,出言提醒,“小诚,当初接这事儿,一部分是冲钱,一部分是我考虑你可能对这里头的东西更熟,我不知道其中还有这层关系,要是这样的话,你明白,我不想两败俱伤。”
毕竟,他们广东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啊。
有时候男人较起真来,那可是比女人还爱记仇。
宁小诚磕了磕烟灰:“硬碰硬肯定不行,直接反收购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也没那些闲钱,你告诉何夫人,走股权拍卖的流程,让她把手里的股权进行拍卖转手,这样股东换人,钱留住,她也不为难。”
赵合平觉得前景并不是宁小诚说的那么乐观:“都知道元升号要卖,谁会这个时候接烫手山芋。”
宁小诚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谁想买,谁就接。”
……
宁小诚这一路都在想,他想不通蒋晓鲁去华康的公司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巧合,只恨他当初对蒋晓鲁找工作的事情不闻不问,让她羊入虎口,被人当枪使。
如果不是巧合,她和华康的关系微妙,那是她自己想去?还是华康的要求?
他相信蒋晓鲁对待婚姻的忠贞,但是他也知道蒋晓鲁在事业上急于证明自己的渴望。
如果这事儿他掺和了,告诉蒋晓鲁元升和自己当年的渊源,是在情感上逼着蒋晓鲁辞职,对她工作态度和热情是个伤害,必然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彼此之间的关系;蒋晓鲁那直脑筋肯定会想,怎么我去哪儿你都要来搅合搅合呢?
如果不掺和,他良心上过不去。男人说话得算数,答应了活人的你要做到,死人的,就更得做到。
车停到蒋晓鲁公司大门前,她正背着包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男人穿着衬衫,一件西装马甲,带着无框眼镜,似乎和蒋晓鲁相谈甚欢。
华生还是那个华生,只不过这些年,是真见老了。
蒋晓鲁和男人道别,朝宁小诚走过来,跟个傻子似的,还笑呢。
男人温润地和她招了招手。
宁小诚在车里,华康站在车外。
隔着一个风挡玻璃,两人对视。
华康微笑着,宁小诚也微笑着,蒋晓鲁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华康静立,等人为他拉开车门,一身尊贵排场;宁小诚随意坐在里面,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动声色。
两人仿佛在说:
宁总。
华总。
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