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谢谢

    对谈策划书递给文萧疏之后，文萧疏答应跟柳飘飘见面。柳飘飘不仅说服文萧疏在“对谈”节目上做这样一期节目，还答应帮她邀请李雨涵做对谈嘉宾。文萧疏甚至还提出，请那个目前最火的，法律方面的专家网红，一起来做这期对谈，从中外法律的区别，伦理道德的角度谈论这件事情，给观众看到耳目一新，却又有深度的观点。


    文萧疏显然是很擅长做访谈的，虽然在访谈之前，四个对谈嘉宾都看到了提纲，很多问题讨论过，也打了腹稿，但在真正进入直播现场时，大家都说得更多，明显更动情。


    李雨涵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她讲了多年被渣爹敲诈，压力非常大，无数次恨不得死掉的心理路程，讲到伤心处，忍不住落下泪来。柳飘飘也讲了多年困扰她的噩梦，讲了虽然已经独立，但骨子里仍然是那个无法保护自己的，幼小的，跟猪抢食吃的小女孩。裴嘉康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了女儿对父亲的依赖和憎恨，讲了渴望父爱，却一次次失望，最终死心的撕裂感。嘉宾们讨论说，即使已经死心，偶尔父母给予一点温暖，也还是会飞蛾扑火般扑上去，直到迎来再一次的失望和绝望。


    律师加入进来，举了古今中外女星或女名人遇到同类事情的处理方法，提到七十年代的一个香港女星，那女星对前来要钱的父亲说“我把钱扔水里，水往东流，水往西流，流到哪里是哪里，我就是不给你。”，为什么香港女星和外国女星能做到跟原生家庭如此这般割裂，而国内的女明星，却大都会选择花钱消灾。


    李雨涵说，之所以之前一直犹豫一直忍让，主要是因为她所从事的这个行业太不同了。没有任何一家影视公司愿意用一个高风险的艺人，她怕家丑曝光，怕影响职业生涯。柳飘飘认同李雨涵的想法，她说，虽然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有这样的历史，有这样的原生家庭，她觉得耻辱。她其实更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出身很好，有一对相爱的父母，有一个很好的原生家庭，这说到底是虚荣。


    文萧疏找补说，不是虚荣，是羞耻感。羞耻感是大部分人类共同拥有的，有羞耻感才有底线，不是坏事。


    这话一出来，现场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裴嘉康才说，每个人都渴望出身好，父母相爱，有好的原生家庭，可很多人并没有。这其实没有关系。我们都需要用自己的方式长大，不愿意把不好的说出来，未必是虚荣，有可能只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裴嘉康从心理学的角度谈了父母对孩子的影响，讲了中国千百年来讲究的“孝道”，养儿防老的思想，以及在这个过程中，社会环境对一个人的教育和道德要求。裴嘉康说完之后，律师又从法律的角度分析了中外赡养制度的区别……两个人从不同的角度诠释了，为什么同是华夏子孙，内地和香港的女明星面对渣爹会有不同的态度——主要还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同。


    柳飘飘和李雨涵也谈了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事情：遇到不好的心理咨询师，被俯视、被质疑、被揭伤疤，让她们一次次自我痛恨，认为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让她们一次次怀疑，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的人，不然，怎么连亲生父亲都想亲手干掉呢！


    太痛了，才会有“是娇娇呀”那篇对心理咨询师的控诉，才会有李雨涵的转发。柳飘飘趁机剖析了自己，主动讲起了齐因跳海事件，自己扮演的角色，讲了裴嘉康对自己的判断，囤积癖、破坏欲等等，柳飘飘说，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坏人，经常还觉得自己挺不错，至少，没那么坏。可在那件事情上，她做错了，她付出了代价。可大家能看到的代价，都是表面上的，之后，她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重建内心的秩序，才真正相信，自己是一个好人，有能力做一个好人。


    柳飘飘说得真诚，大家自然也都被感动了。


    文萧疏说：“我们今天还有一个嘉宾，是给现场某位嘉宾的一个惊喜，让我们欢迎她的到来。”


    柳飘飘很惊讶，对谈内容是一开始就商量好了的，她没想到，还会有别的嘉宾。


    是齐因。


    齐因主动走到台前，向观众，向柳飘飘鞠躬道歉。她说了跳海事件的真相：她那天去海边，其实是有死志的。或者说，她被生活逼到了尽头，觉得无法呼吸，是想体验一把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的。如果那天能死，她也就死了，万一死不了，或许，她能获得新生呢！这是她当时的真实想法。偏巧柳飘飘救了她，这让她感觉到被打扰，感觉到恼怒，才会说出那句“我是来游泳的”。又因为见识了裴嘉康被网暴，怕自己也会被网暴，怕冲动说出真相会害了裴嘉康，才会在之后的视频里说出柳飘飘说了假话这种话。毕竟跟裴嘉康相比，柳飘飘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裴嘉康，诬陷了一个救了她的陌生人。说假话的人是她，该道歉的人是她。她向柳飘飘道歉，向所有关注过这件事的网友们道歉。


    文萧疏问：“那你现在不怕说出真相害了裴老师吗？”


    齐因说：“事情过去这么久，裴老师的人品和能力大家其实的了解了，影响应该不大了吧！”


    文萧疏又问：“你不怕说出真相，你遭遇网暴吗？”


    齐因说：“那是我应得的。我这段时间，没少受良心的折磨，那也是我应得的。”


    从齐因上台说了这些话之后，柳飘飘的脑子就宕机了。她没想到事情还有这种反转。她没想到，她以这种方式，真正洗白了。


    话题深度足够，直播间的观众人数本来就很多，齐因上台之后，观众突破了千万。


    ……


    不知道直播是怎么结束的，柳飘飘脚步虚浮从直播间出来时，见到肖艳玲，很显然，她也收看了这场直播，而她，正在外面等着她。见柳飘飘出来，肖艳玲眼圈立刻就红了，她拥抱了柳飘飘，迟疑了一下，也走过去拥抱了李雨涵，拥抱了齐因。


    肖艳玲跟李雨涵说：“对不起。”


    李雨涵挑眉：“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策划了齐因跳海事件，误导了你。”肖艳玲说。


    “转发我是自愿的，与你无关。”李雨涵说，“不过，你还真挺厉害的，营销方面绝对是个高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工作室工作？”


    肖艳玲瞠目结舌，她没想到，她的一个主动拥抱，会换来一个工作邀请。肖艳玲说：“我以前在娱乐圈上班，你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我口碑很差。”


    “我知道，我相信你已经改了。”李雨涵挑眉看了眼正在小声跟裴嘉康说话的柳飘飘，说，“不然，也不会成为她最好的朋友了。”


    肖艳玲微笑，她是真感动了。


    肖艳玲说：“我很想为你工作，但是抱歉，我跟飘飘，我们可能还会有些其他的想法。如果你不介意跟我们公司合作的话，我们之后可以详细聊一下。”


    “可以。”李雨涵带着经纪人、助理一起走了。


    肖艳玲走过去跟齐因说话，说：“谢谢你，说这些，谢谢你，帮飘飘。”


    “不客气。”齐因说，“要谢，不如谢另一个人吧！”


    “谁？”肖艳玲问。


    齐因看了一眼裴嘉康，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