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边救人

    十月，青岛，海边，微冷。


    柳飘飘牛仔外套里穿了件蓬蓬纱的连衣裙，边走边对着摄像机镜头讲解，眼睛的余光还不忘看着后面跟着的工作人员，根据他们的表情和手势调整着语速和肢体语言。柳飘飘说：“女生的危机感普遍比较强，总觉得下班后不学点什么，就荒废了青春似的。学什么呢？英语、烘焙、插花、写作……听着很上进，可你们想过没有，学这些，有什么用呢？你的工作和你此后的人生，真的能用上你此刻学的东西吗……”


    跟在摄像师王浩旁边的，是柳飘飘的助理燕子，燕子的手指指地面，稍作提示，柳飘飘面色不动，语速不变，弯腰低头顺手捡起脚边为了塑造/爱护环境的人设提前摆放好的两样垃圾，拿在手上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念台词：“就拿英语来说，大部分人工作中是用不上的。当然你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就当——为出国旅游做准备，或者，为了将来有了孩子好鸡娃。不要再说什么为了提升自己才去学英语，那是机构的宣传语，针对年轻女孩的焦虑感，给大家洗脑用的，信了就是傻，咱学点真正对工作有用的东西不好吗……”


    话还没说完，站在王浩另一边的摄像师助理刘小坤突然表情慌乱，打断视频的拍摄，结结巴巴指着远处，提醒柳飘飘说：“姐，姐，你看那边……”


    大家顺着刘小坤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一个身穿连衣裙的女人，正一步步往海里走去……


    “她，她是要自杀吗？”燕子的声音哆嗦起来。


    “很明显是呀！”柳飘飘急了，挥手跟王浩说，“别拍了，别拍了，先救人吧！”


    摄像机不轻，王浩从肩膀上把它拿下来，小心又快速地放入刘小坤拿在手上的，已经打开了的包里。而柳飘飘这时候，已经率先往前跑了。


    照柳飘飘的意思，这时候所有人都该停下手里的工作，救人要紧。可她身边，就带了王浩、刘小坤、燕子和肖艳玲。王浩和刘小坤忙着装器材，燕子一肩背着沉甸甸的工作包，一肩背着随时可能为柳飘飘补妆的化妆箱，肚子前面还摇摆着自己的小斜挎包，犹豫了几秒钟，才脱下两包一箱放在沙滩上，跟在柳飘飘的身后奔过去。


    肖艳玲作为工作室商务总监，不是特别忙的情况下，短视频拍摄总会跟来。拍摄时，她没什么具体的工作任务，就背着自己的小包，想拍的时候离远点举着手机另拍一份素材自己看，不想拍的时候，就看着，或玩玩手机，偶尔给拍摄提点意见什么的。


    柳飘飘是工作室的老板，下达了“别拍了，先救人”的命令，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跟着她去救人。肖艳玲的手机本来已经放下了，看见柳飘飘当先冲了过去，其他人慢了半拍之后，灵机一动，立刻又举起了手机，快步走却落后其他人几步，拍起了救人的过程。


    柳飘飘奔到那个女人身边时，她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入水了，只剩下头和肩膀露在外面。那女人大约没想到，会有人来救她，略微挣扎了会儿，也就被救上来了。至于柳飘飘和王浩他们，自然是全身都湿透了。


    十月的青岛，挺冷的。在得知那女人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柳飘飘一行人把她送到她的车前，就快速回到了自己的车上。肖艳玲是唯一一个衣服头发身体没湿的，回去换她开车。按就近原则，肖艳玲把大家依次送回家，或送到家附近的地铁口，或方便打车的地方，好让大家立刻回家洗澡换衣服，休息好了下午晚点再回去上班。


    下车前，柳飘飘交代大家，回家就喝点预防感冒的药，或者熬点姜汤喝，大家都答应了。然而柳飘飘还是不放心，中午吃完饭回工作室，在楼下的药房，特意买了两盒感冒冲剂带上去。


    这么做不是因为她好心，或者说多关心工作室里的小伙伴，而是因为她是老板，她太清楚工作室的工作量有多大，每个人身上的任务有多重。一颗萝卜一个坑，少了谁都不行。感冒只是小病，却很容易传染，都是脑力兼体力工作者，感冒鼻子堵塞脑子也堵塞，太影响效率。——每个小公司的老板，在摸爬滚打的过程中，都学会了老妈子的那一套，也只是因为吃过亏罢了。


    柳飘飘的工作室名字就叫“柳飘飘工作室”，是做新媒体的。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新媒体也就蓬勃发展起来了。无论是写公众号的，还是做短视频的，或者拍抖音的，都叫自己新媒体，乱七八糟做不起来的很多，能盈利，还能养活几个人的，是少数。像柳飘飘工作室这种，不仅养活好几个人，还能短短几年时间让她在市中心比较好的位置买一套大平层的，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柳飘飘回工作室时，上午跟着出去拍摄短视频的小伙伴们基本都还没回来，就主笔周雅、文案噗噗和商务总监肖艳玲在。办公室里放着音乐，周雅凑到噗噗旁边聊着什么，边说边笑，还凑在一起吃一包坚果。肖艳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字，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大约跟谁聊得正high。


    见柳飘飘进来，大家抬头看了一眼，周雅拿起坚果问柳飘飘：“飘飘，吃吗？”


    柳飘飘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


    周雅拿着坚果袋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噗噗也一脸严肃地拿起鼠标，点亮桌面，一本正经地工作起来。虽然老板年龄跟大家差不多，没什么架子，但老板毕竟是老板，是给大家发工资的。老板有自己的办公室，透明玻璃能看到外面。老板来了，零食不能敞开吃了，音乐似乎都没那么好听了，一切都变得无趣起来。


    柳飘飘放下包，开了电脑，拿了水杯去接水。回来的时候，肖艳玲亲切地朝柳飘飘招手：“飘飘，过来——”


    柳飘飘端着水杯走过去了。此刻肖艳玲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播放了大概一半的视频。柳飘飘凑上去看，肖艳玲把视频拉到最前端，开始播放。刚放了几秒钟，柳飘飘就说：“这不上午救人那视频么！”


    “对，就那视频。”肖艳玲大约是已经看了很多遍了，见柳飘飘认出来了，拉动鼠标快进了几次，几分钟时间就放完了这个长达四十多分钟的视频。


    多年合作，彼此已非常了解。柳飘飘知道，没有目的的话，肖艳玲不会专门叫她过来看这个视频。


    柳飘飘问：“你有什么想法？”


    肖艳玲说：“我想让王浩把视频剪出来，用小号发在微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