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池再夏……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小朋友。


    看到这句在小学生手册里重复写了十二遍的话，池再夏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被爱而自知的人。


    不会觉得花团锦簇和众星捧月里，单独的一朵花和寥落的一颗星有多珍贵。所以它们枯萎或陨灭落，也不会觉得有多可惜。


    可在这一刹那，她猝不及防窥见自己长久以来被人发自内心珍视的过往一角，感觉很奇妙，再具象一点说，感觉很美妙。


    美妙到她惊讶窃喜过后，很久都回不过神。


    好不容易回过神了，又开始觉得，如果有一天这个人不再认真对待她，她应该会很难过，不同于以往任何人、任何一段恋爱的难过。


    凌晨三点，池再夏躺在床上还没睡着。


    窗外的雨停了一阵，又在深夜倾盆而下。


    雷电交加，没拉严实的窗帘间隙隐约可见一闪而过的光亮。


    池再夏开灯，起来上了趟洗手间，随后缩回温暖的被窝，继续玩手机。


    忽而门口传来几声咚咚轻敲，池再夏一愣，爬起来开门。


    许定站在门口：“夏夏，房门底下漏光，我看你开了灯，是被雷声吓醒了吗？”


    池再夏眨了眨眼，一时卡壳。


    她如果说自己只是睡不着起来上洗手间忘了关灯……是不是有点煞风景呀？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电闪雷鸣暴雨天的，总觉得这种天气窝在床上很惬意，很有安全感。


    “夏夏？”


    “噢，有…有一点。”池再夏回神，镇定地装了下柔弱，“你呢，怎么还没睡，是不是沙发不太舒服？”


    许定抿唇：“还好，可能是昨晚睡太多了，有点睡不着。”


    池再夏点点头，犹豫踌躇着，按照她博览小说的发展，下一步她好像应该邀请他一起睡床了欸，但……


    不行不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都凌晨三点了，她只是睡不着，不代表她想耗体力熬通宵好不好！


    想到这，她忙道：“那，那不如我们看个电影吧？说不定看会电影就困了。”


    许定神色稍怔，应了声好。


    客厅沙发上，还铺着许定盖的被子。


    池再夏裹进他暖好的被窝里，蹲坐着，乖巧等他放下电影幕布。


    “夏夏，你想看哪部？”


    池再夏双手抱膝，下巴搭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影片列表：“看个催眠一点的吧。”


    许定选中一部青春片：“这个？”


    池再夏狐疑转头，在他的概念里，催眠等于青春片？


    不过她看什么都无所谓，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就顺势往他身边挪了挪，把脑袋靠到他肩上。


    他们挑的这部电影叙事结构很常规，以职场部分作为开场。然后在成年人积累的情绪到达爆发点时，开始时光倒带，回溯青春。


    池再夏认真看了会，脑袋歪得有点不舒服。于是不知不觉从他肩上靠到了他腿上。


    嗯，这下舒服多了。


    青春片嘛，大差不差，欢笑，暧昧，误会，分开，最后以重逢或者讲故事的形式开放结局，亦或和过往告别，释然收场。


    这些并不属于大多数人的青春桥段因为戏剧冲突被重复选择，说不上有多让人感同身受。但在电影捧场王池再夏看来，绝对算不上催眠。


    许定都看得睡着了，她却越看越有精神。


    当电影放到男女主因误会错过分开的时候，她突然一个弹跳就从许定腿上坐起：“好离谱啊！男女主是被毒哑了吗？！就硬不长嘴！！”


    她好气愤，恨不得穿进电影里替他俩把事情说清楚。


    许定被惊扰，没太醒过神，眼睛半阖不阖的，下意识揽住她，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夏夏，不气。”


    池再夏气了一会，的确是不生气了。因为她很快又全情投入到多年之后男女主重逢的剧情，心里一边骂骂咧咧，又一边沉浸在BGM里默默流泪：“好可惜哦，呜呜呜。”


    许定的瞌睡彻底醒了，无奈地轻叹口气，抽出纸巾，细致地帮她擦起眼泪。


    凌晨五点，天已经不是纯粹的暗色，下了一夜的雨也终于收歇。


    池再夏哭完之后，脑子昏昏沉沉的，困倦袭来，不知何时就舒服地埋在许定颈窝里，安静地睡了过去。


    许定看着怀里女生哭得泛红的鼻尖，好一会都没敢动。


    等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缓缓调整姿势，抱她回到卧室。


    她抱在怀里很轻，也很柔软。


    将她放到床上后，许定坐在床边，帮她盖好被子，整理好头发，最后在她唇瓣落下晚安吻。


    只不过这吻一落，又流连辗转着往里。直到喉头滚动，熟悉的欲望喷薄而来，才不舍坐起。


    他缓慢地呼出长气，揉了把脸，手肘撑在膝盖上，躬身坐在床沿，静默良久。


    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可以等。


    ……


    池再夏睡醒时已经中午，许定也刚好做完一顿简单的午饭。


    清蒸鲈鱼、滑蛋虾仁、白灼生菜，还有一锅萝卜玉米排骨汤，都是比较清淡的菜。


    因为他观察到，池再夏虽然吃得不多，但口味轻一点的她会多动动筷子。


    果不其然，池再夏很中意他炖的汤，一连喝了两碗，喝完还让他帮忙盛了小半碗米饭。


    吃饭的时候池再夏才想起问：“你过年在哪里过，就在这边吗？”


    “去我爸家过。”许定边应声，边帮她夹菜。


    触及到她好奇的眼神，许定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主动交代道：“我爸很早就再婚了，这两年才从深城搬回来，现在一家住在西郊那边。”


    停顿片刻，他又说：“初五之后，我可能还要去星城一趟，我妈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差不多只有过年这段时间才会回国看我外婆，我外婆在星城。”


    “星城，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定想了想：“回来可能就快开学了。”


    池再夏噢了声，仔细一算，那今天过后，他们可能得有小半个月见不到了。


    明天陈医生就休假回家，她得陪母上大人几天，接下来马上过年，池家过年繁琐得很，初八之前都别想有什么工夫偷溜出来。


    一想到要分开半个月，池再夏就有点郁闷了。


    吃过饭，她和许定腻在一起腻了一整个下午。


    热恋期的小情侣黏人得很，池再夏几乎整个人都挂在许定身上。一个不下来，一个不撒手，时不时拥吻，差点擦枪走火到身上衣服全都滑落。


    在暧昧夜色降临之前，池再夏终于被送回家，两人不舍地结束了年前最后一次约会。


    今年过年很热闹，也很无聊。


    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基本都在走池家春节的一些传统流程，拜灶君，拜祠堂，老宅里走一遭，四处说吉祥话，还是有固定台词的那种，穿什么吃什么也有规矩定例。


    初二开始，池再夏被迫营业，每天都要上午起床，招待上门拜年的各位亲戚，还有她爸和池礼生意场上来往的合作伙伴。


    梁今越他们家也来拜年了。


    自从跨年生日过后，池再夏和梁今越就没再有过联系。


    池再夏并不好奇梁今越那日的突然告白，开玩笑也好，寻找新鲜感也好，总归她不会接受，那这件事就不值得她去在意。


    她也没有想过要找梁今越说清楚，因为她的态度已经明了。


    所谓说清，开解的是对方，而她并没有这种普渡四方的善心和欲望。


    梁今越和他父母来拜年时，态度和以往并无不同，他也没有提起生日那天的事，只在临走前说，过完初五，他就要回学校上学了。


    池再夏看他一眼，如实评价道：“你这个假放得够久了，回学校好好念书吧。”


    梁今越挑眉笑了声：“你呢，过完年，下学期也该准备留学的事了，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打算？”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她表现得云淡风轻。


    梁今越闻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他和他父母走后，未散的席间又聊起梁家生意上的事：“梁二那边不表态，肯定就只能这样了，当初本来也不厚道，被打击报复，很正常。”


    “说起来，许秦山这些年在深城还算是混出了点名堂，蒋宏涛也深城来的，想也知道，肯定更愿意跟他合作。”


    ……许秦山？许定的爸爸？


    池再夏听了一耳朵，有点好奇，只不过大人说话，没她插嘴的份，她也不是很关心这些长辈的恩怨情仇。


    相比之下，梁今越说的留学问题确实摆在眼前，更值得她担忧。


    和许定才几天没见，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学了，下半年去留学可怎么办。


    之前她也和许定略提过一嘴，许定当时嗯了声，只说知道，似乎没有很担心。


    哎。


    好在她本身并不是一个操心的人，想了些有的没的，陈医生叫她去拿酒，她起身，很快就将这些烦恼抛诸脑后。


    初七一过，年差不多就算过完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也要开始准备上学。


    平大今年是正月十三正式开学，消息一出，很多外地学生都开始抱怨不能在家过元宵了。


    池再夏却开心得不行。


    这些天一到晚上就和许定高强度视频。虽然能看到他的脸，和他说话聊天，但不能和他亲亲抱抱，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这种折磨当然不能她一个人承受，所以视频打游戏的时候，她还总会实践一点跟各位情感博主们学来的远程撩人小妙招。


    比如穿点露肩的性感小睡裙，又比如情急之下喊声哥哥。


    反正好几次她都能看到许定表情明显一凝，然后开始没事找事喝水，咳嗽，眼神躲避，耳朵泛红什么的，可爱得要命。


    许定是开学前一天才回平城的。


    回家简单收拾过后，就径直返校。


    池再夏比他早一天到学校，和姜岁岁沉浸式交流了一番假期恋爱心得。


    得知她去许定家过夜了还没突破到接吻的下一步，姜岁岁下巴都快惊掉了：“许会长他是不是不行啊？这都不do？”


    池再夏思索：“我猜应该挺行的。”


    甜品店里人不多，她环顾一圈，对了对手指，小声道：“他有反应，那个……感觉还挺大。”


    “你又没经验，知道什么叫大吗？”姜岁岁狐疑。


    “陆明珠给我传了个片子，让我按那个里面的来比对，我感受了一下，应该没错？”


    姜岁岁一副很有经验的表情：“没脱裤子看对比起来不准的，下次你用手比一下，记下位置，回头再用软尺量一下。”


    池再夏认真记下知识点，可转念一想：“我还要脱他裤子？用手比？这不是变态吗？”


    姜岁岁喝了口水：“不脱也行，那你……”她凑近池再夏，又传授了一些近距离辨别的小妙招。


    池再夏听完，嘴上一本正经说着下头。但见到返校的许定熊抱上去之后，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些脏东西。


    根据小妙招辨别后，她给姜岁岁发了条消息。


    然而没等到姜岁岁对她的判断给予肯定，却先等来了摄影讨论组里转发过来的一个短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