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之后几天，池再夏每天上线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匣给自己换一身漂亮时装。


    这过程大概需要花费十到十五分钟。因为除了衣服发型，她还特别注重手镯颜色、睫毛款式这些不放大到怼脸观察根本无人在意的细节。


    就这么穿着精心搭配的时装穿梭在各种日常活动幻境副本……


    新的一周，来了。


    周一傍晚，姜岁岁串寝来找池再夏一起上选修课。


    上周选修课后，姜岁岁也不知道怎么，就十分自然地单方面和池再夏熟络起来。


    她还自动自发给池再夏带起了奶茶早餐，说是动动嘴皮子不能表现她道歉的决心，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来展现自己的诚意。


    这会站在302门口，姜岁岁又给池再夏带了杯诚意满满的奶茶。


    她敲了敲门。“咚咚咚…”


    “池再夏，你在吗？”


    “岁岁？”开门的是钟思甜。


    “欸？甜甜你也在啊，我还以为你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呢，冯璐她们不是都去了吗？”姜岁岁边说边往里探头探脑。


    “没呢，我没报她们那个社。”


    两人聊了两句。


    钟思甜回头看眼遮得严密的围帘，嗓音压低几分，轻声问：“你来找池再夏？”


    “对呀，她在不在？”


    钟思甜点点头：“好像在打游戏，戴了耳机。”


    “她还会打游戏？”姜岁岁觉得惊奇。


    就在这时，唰地一声，围帘忽然拉开。


    池再夏转过椅身，没好气地擡眼睨她：“你来干什么。”


    “来叫你一起上摄影课啊。”姜岁岁想都没想，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似乎是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她还上前，特别自来熟地打量起池再夏玩的游戏。


    “诶，这游戏我在网上看人推荐过。”


    “这个是你吗？”姜岁岁指了指界面上的小巫女，“真好看！”


    池再夏原本是不乐意搭理姜岁岁的，但夸她游戏角色好看……


    她清了下嗓子，漫不经心拨弄着头发，回应道：“那是当然。”


    “看起来还挺厉害，没想到你是游戏大神欸。”姜岁岁真情实感夸着。


    她没怎么玩过游戏，分不清装备时装。反正觉得衣服花里胡哨的，那这人就应该有点水平。


    其实这种想法也不算非常离谱。


    就像MOBA游戏里菜鸟很难集齐典藏全皮，池再夏这种技能还没认全就扫荡商城的网游新手，有，但并不多见。


    姜岁岁还在夸，池再夏解释了两句「没有」「一般」，也被姜岁岁看成云淡风轻的自谦。


    游戏玩这么久，好像第一次有人夸她厉害……


    池再夏被吹捧得有点找不着北，虚荣心猫猫祟祟冒头，一时竟也没再反驳。


    反正姜岁岁是个比她还要不如的游戏盲瞎，她心虚地坐直了点，一手握住鼠标，一手复上键盘，操纵着小巫女蹦蹦跶跶，往前头野怪区走。


    她本来就是趁着下午人少做点采集任务，在这附近挖了半天药材，已经知道前面有一群20级的野猪，还有一只40级的超大野猪。


    以她现在的等级优势，秒杀它们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池再夏径直奔向野猪群，手执法杖优雅进攻！


    她严格遵循「哪里亮了点哪里」的基本原则，还捏着「实在不行脸滚键盘」的有效后招，在一通手指飞舞眼花缭乱的华丽操作后——


    野猪们十分上道地全员BE了。


    姜岁岁也十分捧场，目瞪口呆凑近道：“你也太厉害了吧，一个人就能杀这么多！”


    池再夏矜矜持持表示：“还好。”


    怕姜岁岁再问东问西，她露完一手就啪地一下迅速合上电脑：“好了，不是要上摄影课吗？走吧。”


    “哦对，”姜岁岁看了眼时间，“快走快走，只剩一刻钟了！”说着才想起把奶茶递出去，“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池再夏略显嫌弃地扫了眼，倒没拒绝，随手从桌上拿了盒包装精致的点心递给她。


    目光不经意扫到钟思甜，她顿了下，又多拿了盒。


    由于上周放纪录片的行为太过敷衍，池再夏已经认定艺术摄影是一门水课。


    她早就找到本汇集了中彩票一夜情、绝症误诊霸总追妻的言情小说准备上课摸鱼。


    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她还预备了另一本青梅竹马真假少爷、绿茶前任豪门联姻的先婚后爱文学以防万一。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水课突然不水了。


    上课铃响，老师站在讲台上道歉开场：“首先和各位同学说声不好意思，上周我们院突然出了点问题需要处理，所以给大家放了两节课的纪录片。”


    “不过这部纪录片本身就是要布置给大家课后自行观看的，在课堂上看完也没有太大问题……”


    说明完这点，老师切入正题，很快进入了这门课的理论教学。


    池再夏和姜岁岁是踩点到的，和上周一样，只剩下前排座位。


    池再夏无所谓坐哪，扫了眼后座，见不是上周那位许副会长，已然是安心了许多。


    但老师在讲课，她也没心思看小说，无聊发了会呆，又支着额在桌下翻了翻微信。


    刷出来的第一条动态，是定位在美国的梁今越。


    配图开跑车兜风。


    配文依旧是没什么文化以至于只能少说表现高冷的一个单词：cool。


    好心情戛然而止。


    池再夏面无表情地滑过去。


    没一会，又忍不住滑回来。


    很奇怪，明明告别还算体面，可他们依然从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变成了赞都不点的躺列关系。


    “看什么呢，分组了分组了！”


    教室里不知怎么，一恍神的工夫，变得闹哄哄的，姜岁岁也撞了撞她胳膊出声提醒。


    “什么分组？”池再夏回神。


    姜岁岁：“摄影小组啊，以后上课都要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活动，老师在统计有单反的人。”


    艺术摄影的选修备注里有那么一条，最好有单反相机。


    但很多学生不是本地人，不一定带相机来学校，加上单反并不是便宜玩具，不可能人人都有。所以摄影分组是以机器为基点，两台一组，再进行组员扩展。


    “池再夏，你肯定有对不对，我的相机没带来学校，你快举手，我加你的小组！”


    姜岁岁极其自然地给自己找好小团体。


    池再夏无语，嫌弃地扒拉开她的爪子，缓缓举手。


    大约花了十分钟，老师统计完班上机器，拿起花名册说：“现在我点到名字的同学，请站起来互相认一下，这就是以后的机器分组了。指定完机器分组，其他同学可以自行选择加入，812人为一个小组，大家有问题吗？”


    没人提出异议。于是老师开始分组。


    “盛尔雅，祝鹏，你们一组。”


    “池再夏，许定，你们一组。”


    “张提提，冯倩安……”


    她和谁一组？


    池再夏人站起来了，脑子还没。


    她懵头懵脑看向不远处清俊高瘦的身影。


    那道身影也稍稍侧身，朝她点了下头。


    姜岁岁激动地抱住她胳膊晃了晃：“许定，我们和许定一组欸！”


    “……”池再夏麻了。


    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她不明白经历过上周的社死现场怎么还有人能这么兴高采烈。


    “等会我去找老师换组。”她面无表情说道。


    “换组？别呀，”姜岁岁一听，忙阻拦，“他可是建院大牛！他们这种人绩点很高，什么课都能拿高分，和他一组不会吃亏的。”


    “……”她像是在乎分数的人？


    姜岁岁苦口婆心地劝：“再说了，分完又换多不好，人家就知道你不愿意和他一组了，一来二去的，岂不是更尴尬？而且不就偷看一下，这有什么，大不了我等会和他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怎么解释？


    池再夏正要开口，后座同学忽然拍拍她肩，问：“同学打扰一下，你有机器对吧，请问你们组还缺人吗？”


    “缺！”姜岁岁立马转头，积极地代表她回答，“我们组现在三个人，要看另外那位同学有没有同伴，应该是缺的。”


    对方点点头表示了解，又问：“那你们是哪个院的呀？”


    姜岁岁顿了下：“我们是国际部的。”


    “噢……好的，我再问问其他组，看有没有我们院的。”


    对方没表现出太多异样，但也和买东西嫌贵不买看看别家一样，一去没再回来。


    这很正常，从合并校区开始，对国际部有意见的城南学生就不在少数。


    前段时间得知一起上模块选修，校园通上更是吵得沸沸扬扬，校长信箱都塞爆了。


    后来学校不得不出面解释，模块选修作此安排是出于对教学资源的整合考量，仅此一次，并不作为以后定例。


    事实上国际部只是暂时并来，新校区在建，一两年就能搬走，以后也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教学安排了。


    和这位同学一样，知道她们是国际部生后没有下文的还有几个。


    但也有男生冲着池再夏来，自告奋勇说有比较丰富的摄影经验。


    还有人认出另外一位组员是建院学神，冲着许定想要进组。


    机器分完后，已经快到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老师擡手看了看腕表，说：“那大家开始自由组队吧，可以换位置讨论。总之下节课前确定好具体分组就行。”


    阶梯教室倏然喧嚣。


    姜岁岁打算拖起池再夏去找许定。


    池再夏双手环抱在身前，一动不动：“凭什么我们找他？”


    “凭人家脑子好。”


    “凭人家能带我们拿高分。”


    池再夏：“……”


    “行了大小姐，这不是——”姜岁岁打算再劝两句，一擡眼，却见许定拿着自己的书，正往她们这边走来。


    走到过道处，许定停步。


    他耐心等着右侧同学收拾离开，才将自己的书放到桌上。


    “你好，我是建筑学1班的许定。”


    他站在过道，低头看池再夏，礼貌进行着自我介绍。


    池再夏擡眼一瞥，想起上周的事，目光心虚地游移起来。


    她摸摸后脖颈，也敷衍地自报起家门：“噢……国际部，池再夏。”


    听到国际部，许定没什么特别反应，语气仍然礼貌清淡：“那以后摄影课，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多多交流。”


    池再夏继续敷衍点头，心里却纳闷着她能帮什么，这难道不是他单方面的定向扶贫吗？


    好在三两句简短招呼后，姜岁岁拯救了她：“许同学你好我叫姜岁岁，和池再夏是同班同学，我们以后也在一组。”


    许定嗯了声。


    “对了，这两位同学刚刚说想加我们组，不知道你那边……”


    姜岁岁本来就坐在最外侧位置，隔在池再夏和许定中间。


    这会她滔滔不绝和许定说起组员问题，池再夏就偷偷转过身，背对过道，听其他人说着相机镜头什么的，假装出很忙的样子。


    许定在听姜岁岁说话，时不时回应一句，偶尔目光也不经意越过她，扫向后面女生的冷茶色卷发。


    一番交流下来，姜岁岁感觉这位许副会长脾气还挺好。


    既没有因为国际部流露出什么情绪，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校会副会长，就强势安排搞一言堂。


    那上周的事情，他应该不介意吧？


    想了想，姜岁岁掩唇咳了声，试探道：“许同学，还有件事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上周…我和我同学也坐在你前面，然后…拿手机看了你一下？”


    许定擡眼，目光静静的。


    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姜岁岁被这眼神看得发毛，突然也没了底，这眼神什么意思？「还敢提」的意思吗？


    她心虚地往后瞟了眼。


    池再夏在装死。


    于是又转回来硬着头皮面对许定。


    “其…其实是因为你之前下寝招过新，我认出你，就稍微和我同学聊了两句。”


    “然后我同学没看清你长什么样子，我想着打开手机让她看一下。总之我们绝对没有要偷拍你的意思！嗯，就是看一下！”


    “那看清了吗？”


    “看清了，我同学觉得你特别帅！”


    姜岁岁顺着话头脱口而出，根本没过脑子，说完也没觉着什么，反正夸人又不会出错。


    许定目光挪了挪，望向姜岁岁身后的池再夏。


    她背脊很薄，衣衫领口不安分地向一侧倾斜着，半露出白皙漂亮的直角肩。在教室白灯下，懒散背影，也染上几分冷色调的清艳。


    半晌，许定开口：“谢谢，你同学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