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耳廓微烫

3个月前 作者: 山栀子
    耳廓微烫


    当卫韫瞥见铜佩上忽然显现的星盘开始转动的时候,在细碎如铃的声响中,星盘隐去,一团缭绕的云雾拢在铜佩的表面,如同一面镜子下映照出的诡谲天幕般,一时间,所有的浓雾渐渐拨散开来,他在那样清晰的镜面里,猝不及防地望见了一个姑娘的面庞。


    一时间,隔着两个时空的两人两两相望,且都是同样的惊愕万分。


    卫韫最先回过神来。


    想起这枚铜佩不单单可以传信,甚至还能传音,那么如今构建起这般几乎是两人真实相对的光幕来,也应是不足为奇了。


    铜佩之上犹如镜面般映照出的她的模样是那么地生动,却让卫韫稍稍有些晃神,他不由地想起之前那纸上静默的姑娘。


    见她瞪大那双眼睛,始终呆滞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卫韫眼底染上几丝笑痕,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何其不易,她终于还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端倪。


    而此刻她的反应,亦是显得分外有趣。


    像是过了好久好久,他才见铜佩之上的光幕里,女孩儿终于有了反应。


    她动了动嘴唇,“你……”


    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紧接着,卫韫便听见一声响,同时,光幕暗了下来,漆黑一片。


    原来是谢桃一时没有握住手机,导致手机屏幕顿时扣在了书桌上。


    然后卫韫便听见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甚至是她好像绊倒了什么东西,然后发出的惊呼声。


    卫韫握着铜佩,等了半晌,方才瞧见铜佩上的光幕再度恢复清晰的画面。


    “我还以为,依着你这榆木脑袋,定还要费些时日才能察觉到。”


    卫韫瞧见她揉了揉眼睛,仍然是一副呆滞吃惊的模样,他扯了一下唇角,便道。


    语气竟有点儿凉凉的,全然不复方唤她那一声时隐隐流露出的半分柔色。


    谢桃像是反复确认了好几下,甚至还掐了自己的脸蛋一把,才终于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也没有出现任何幻觉。


    她盯着自己手机屏幕里的那位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抿了抿嘴唇,试探着开口:“你……是一个演员吗?”


    卫韫听不太明白她口中的“演员”是何意,便蹙了蹙眉。


    但见屏幕里那霞姿月韵的年轻公子蹙眉,谢桃一晃神,差点又忘记了呼吸这回事。


    “就,就演电视剧的那种?”


    她说话都有点不自觉地结巴了。


    而年轻公子只是轻瞥她,静默不言。


    “……不,不是吗?”


    她讪讪地说。


    谢桃想起那些神秘的快递,想起他每每和她说话时的语气,习惯,又回想了一遍他的那些与现代社会的年轻人相去甚远的爱好……而现在,隔着手机屏幕,她看见他穿着古代的衣袍,留着古代人的发髻,这一切,几乎和现代社会毫不沾边。


    杏眼瞪大,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正当她犹豫着,还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她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他清晰的嗓音:“如你所见,我与你,并非同一世界之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却是在向她陈述着一个事实。


    而谢桃在听了他的这句话之后,反应了好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同一个世界?”


    脑子里一片轰鸣,她几乎不敢置信。


    那一瞬,许多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翻涌闪过,像是过了好久,她才又抬眼,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卫韫。


    谢桃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内心里究竟有多么震惊。


    世界,真的不是唯一的世界。


    而时空,真的存在不同的时空?


    这些向来遥远无边的命题,忽然这样真实清晰地摆在了她的面前,此刻她内心里已经惊涛骇浪,无法再用言语来形容。


    从谢澜的出现,到那间神秘的小酒馆展露在她眼前,再到她听闻,小酒馆里的那位看似普通平凡的中年大叔——老奚,竟然是一位活了一千多年的神仙……这一件又一件超乎她所有想象的事情,都是那么真实且生动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世界浩瀚神秘,这宇宙包罗万象。


    那并非是她的想象能够到达的神秘高度。


    因为那些神秘的快递和种种说不清的神秘事件,谢桃想过,或许卫韫身上,也藏着许多她无法想象的秘密。


    因此,她有过许多的猜测。


    但唯独,她没有想过,他和她之间,竟然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这一天,谢桃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


    但这真相,却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谢桃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几乎每一天夜里,她都会忍不住给卫韫发视频通话,然后盯着他看一会儿,然后再发出不可思议的感叹。


    每天被铜佩按时骚扰的卫韫:“……”


    像是忽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谢桃对他和他所在的那个世界都充满了好奇。


    她总是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他。


    卫韫一开始还会耐心答几句,但到后来,就成了这样:


    她问:“卫韫卫韫,你们古代人一般都吃什么啊?”


    他答:“可以吃的东西。”


    她问:“那你们都喝什么?”


    他答:“水。”


    即便是这样哽死人的回答,也没有消减掉谢桃旺盛的好奇心,她仍然会一遍遍地问他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即便,他回答得越来越不够走心。


    这天,谢桃又开始了日常提问:


    “卫韫卫韫,你们那是什么朝代啊?”


    “大周朝。”


    大周朝是什么朝?


    谢桃上网查了查,却并没有搜索到一丝一毫关于大周朝的信息。


    可是怎么会呢?


    她明明之前连《知论》都搜到了啊……


    无论谢桃怎么查,卫韫口中的大周朝,仿佛从来都不曾在历史的洪流里存在过似的。


    她甚至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查不到。


    如果卫韫真的是生活在从前的时空里的人,那么为什么他所生活的朝代,没有在史书上留下任何一点儿痕迹?


    这些疑问,谢桃也都跟卫韫说了。


    而从《知论》开始,卫韫就已经在猜测谢桃所在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倘若这两个世界真的毫无关联,又为什么这本数百年前由晋朝大夫应思南耗费半生光阴写就的《知论》,会在她的那个世界流传?


    卫韫暂时,还未曾参透这其中的玄机。


    入夜后,谢桃强撑着睡意,让卫韫给她看他的周围。


    卫韫无法,只得应了。


    他举着铜佩,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


    “哇,你有好多书啊……”谢桃看见他身后那好几个足有两米高的木书架上几乎摆满了各种书,甚至还有不少样式各异的古董摆件。


    “你该睡觉了。”


    卫韫垂眸,瞥见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样子,淡淡地道。


    谢桃握着手机,像是有点恋恋不舍,“可是我还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你能给我看看吗?”


    “……”


    卫韫终究未曾拒绝。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卫韫手里握着那枚散着淡金色光芒的铜佩,推开了门,步下台阶,走到了院子里。


    侍卫都守在主院的院门外,若无传唤,便不会进来。


    而时常守在卫韫身侧的卫敬,自从谢桃开始频繁地用这种方式与他来往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让卫敬不必在夜里守着了。


    故而此刻,这偌大的院内除却他一人,便再无任何身影了。


    透过手机屏幕,谢桃看见了一个标准的古代宅院的样子,院内回廊婉转,翠竹顽石,花枝树影,更有一池荷塘,临着一座凉亭。


    “你家好大啊卫韫!”


    谢桃觉得自己的瞌睡虫都跑掉了,她大睁着一双眼睛。


    想起那一盒子的金元宝,谢桃越来越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是家里有矿的样子……


    视线在回到屏幕上的时候,谢桃看见了卫韫身后回廊檐角闪烁着昏黄光亮的灯笼,还有那一片房梁之上垂落星光的夜幕。


    “你那里的星星好多啊……”她忽然说。


    同样是夜,但落在谢桃的眼里,却有着极大的差别。


    见惯了霓虹的灯影,见惯了高楼大厦遮挡过的天空,谢桃很久,凑没有见到过这样星子漫天,闪烁不断的夜空。


    而那银白的月色散落下来,落了一地的银粟剪影,清辉如霜,朦胧地映照在他的身上,拂过他的侧脸,落在他的肩头。


    谢桃几乎可以看清他垂下眼睫的时候,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而夜风袭来,缠裹着他乌浓的发丝一缕缕飘动,衣袂微扬。


    彼时,谢桃明显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开始一阵疾跳,犹如擂鼓,毫无征兆。


    两个隔着时空壁垒的人,静默地望着天空,就在这星辉散漫的夜。


    这是难得的静谧。


    于卫韫而言,更是难得的片刻安宁。


    于是他的眉眼在此刻便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柔和。


    “你明日还要早起!”


    半晌后,他才轻轻地说,“睡吧。”


    只是这样清浅的两句话,却带着几分难言的温柔,如同脉脉春水般,晃人心弦。


    “嗯……”


    谢桃的目光停在他的面庞,模糊地应了一声,她抓紧了被子,在要按下挂断键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脑子一热:


    “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


    卫韫望着她,“什么?”


    谢桃揪紧了被子,还没开口,脸就已经开始泛红发烫。


    最终,她眼睛一闭,鼓起勇气脱口而出:


    “你真好看!”


    然后她睁开眼睛,也没敢看屏幕上他的神情,直接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谢桃脸颊烫红,像是捧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在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被子里。


    啊啊啊啊!!


    而彼时,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的卫韫看着自己手里那枚已经恢复如常的铜佩,耳畔仿佛还回荡她温软细弱的嗓音。


    她竟如此直白。


    卫韫耳廓微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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