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3个月前 作者: 北倾
    第七十五章


    随安然的童年记忆里,有一幕很深刻。


    也是在l市,在随家过年。


    那一年家里买上了大房子,也买上了新车,爸爸妈妈带她回去外公外婆那里过年。


    这一次过年安歆留得久一些,初七的时候随经国回s市坐镇,年初十四那天又赶回来接她们回去。


    他是中午到的,l市那天正下着雪,屋里实在是冷。


    安歆怕她冻着,升了个小暖炉在屋子里。


    她吃过饭跪坐在书桌前折纸鹤,一抬眼就看见随经国迎着那雪花快步地进了门。


    她下楼缠着他玩了一会,被安歆抱回去睡午觉。


    醒来的时候天色比较她睡前昏沉了许多,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爸妈坐在窗前,电视开着,两个人坐在沙发那边悄声说话,那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看上去暖得人心都发烫。


    她那时候就想以后也要找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她对幸福的定义很简单,温馨,简单,却能一辈子。


    只可惜,后来支离破碎。


    但现在,她就像是回到了那段时光里,她的身旁有温景梵。


    外面飘着雪,湿漉漉的寒冷,屋内,却暖得如同春天。


    温景梵是在一个小时后收到陆熠方的微信时,才知道他的微博现在已经热闹得炸开锅了。


    他微微侧目看了眼握着毛笔正写得兴致勃勃的随安然,点开手机里的微博客户端。


    微博的客户端上他的账号一直都是在线状态,所以不存在需要的登陆的情况。


    消息那一栏上的数字提示已经超过了1万,并且这个数据还在继续往上攀升。


    手机的运行速度因为这不断增加的信息缓慢了许多。


    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张他一小时前写的字帖上,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等微博客户端的运行速度恢复如常,他从主页进去,点开自己的微博看了眼——最新发表的微博就在一个小时前,配图赫然就是他写的那些字。


    他微一审视,放大图片,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大概随安然在拍照的时候没留意,那些字的对面不远处摆设着镜子,恰恰好的,能看清他们在做些什么。


    甚至隐约的,能看清模糊地人影。


    他目光落下去,一眼就看见了她露出的手腕上戴着的自己送她的小叶紫檀珠。


    他失笑,看了眼还完全不知情的随安然,想了想,并没有删掉照片的意思,反而转发,评论道:“夫人不小心就入画了,算不算我们的合照?”


    发完,看了眼之前的评论,哑然失笑。


    “时遇大大和夫人吗!夫人看着好漂亮,就是没看清脸,夫人果然威武啊!要是大大的照片再清晰点就更好了。”


    “卧槽,是时遇大人吗!卧槽,好高!看着好帅!”


    “又是一位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啊……”


    “大人的字写得好漂亮……妈蛋,好嫉妒大大的夫人。”


    “大大的夫人手上戴着的手链不是时遇大大的吗!定情信物吗!”


    他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随安然抬眼看去时,便看见他笑得极为开心,眼睛里的光也忽闪着在发亮。


    “笑什么?


    我脸上又沾上墨水了?”


    不明所以的大大的夫人抬手摸了把脸。


    “没什么。”


    他还是笑,手指落下去,看见他刚发的那条微博下,统一又整齐的回复——“不算!要高清无码的!要大人和夫人的大图!”


    温景梵笑得越发荡漾,那眼角的春情,简直要撕裂了整个寒冬,眉目间的魅惑隐约间勾人无声。


    初四的清晨,两个人离开梵音寺。


    雪已经不下了,地面上湿漉漉的,浸刻得整个地面上的额浮雕都如刚绘上去的一般,线条明晰。


    已经开始融雪了,这气温比之寻常,便要更冷一些。


    她穿得多,裹得厚厚实实的,被他牵着往外走。


    走到客堂的小院子里,便看见了坐在石凳上等候已久的大师。


    那石桌还是她那年上来的时候,伏在上面写过经书的。


    客堂翻新过了,石桌石凳的位置却依然在那里,没有变过。


    大师亲自送两个人出去,等走到了门口。


    温景梵对着大师微微一礼,轻声说道:“大师你最近身体不好,就送到这里吧。”


    大师笑了笑,目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笑得格外温和:“你下次来,指不定还能不能见到我了。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就想来送送你。”


    温景梵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那目光也瞬间沉凉宁静下来。


    他微抿了抿唇,一时间没再接话。


    又送了一段路,大师这才止住脚步,目送他们下山。


    随安然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有些不安地握紧了他的手,见他转头看过来,斟酌了片刻说道:“你在难过?”


    “没有。”


    他干脆揽住她,踏着石阶往下走:“大师给过我很多的指点,为人又随和,和老爷子的关系也不错。


    只是后来老爷子腿脚不方便了,就没再来过,向来都是我在替他们两个人传话。”


    ……唔,说下来还是在难过么。


    随安然轻捏了捏他的手,不再说下去。


    两个人并未下山回家,反而是直接去了s市。


    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随经国已经等了一上午,看见他们来,倒是未说什么,直接招呼了一起吃饭。


    随经国和安歆离婚之后,随安然前前后后回来过很多次,每次回来都会避开那个女人。


    但今天这种场合,看见她的时候,随安然却还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不应该卧床休息吗……


    随经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头对安然解释道:“这毕竟是你结婚后第一次带景梵上门……”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下去,点到即止。


    随安然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平和得并未有什么波澜。


    她坐在随经国身边,给他添了一碗汤,这才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


    这句拒绝的话说出口,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一瞬间的凝滞。


    随安然却恍若未觉一般,继续说道:“我还叫你一声爸爸,所以才和景梵一起回来。


    她对于我来说是外人,所以她没必要出现在这里。”


    温景梵没说话,薄唇轻抿,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是站在随安然这边,毫无异议。


    随经国面色有些不好看,但终究是没说什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大概是递了一个让她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


    随安然看在眼里,拿着碗的手微微收紧,总觉得刺眼万分。


    一顿饭吃下来,别说是不说话了,她是连正眼都没递过去,直接忽视的彻底。


    但等到吃完饭,随经国叫了温景梵去书房说话。


    她留在客厅里,那个女人竟然也不回房,端了茶到她面前后,就在一边坐了下来。


    随安然继续冷处理,见她半分没有挪步的意思,终是压抑不住,先开口问道:“有话跟我说?”


    “我知道你看见我不高兴,你对我有隔阂有意见是不会改变了,这点我是明白的,所以也不指望这辈子你能对我亲近些。”


    她笑了笑,因为孩子刚没,她的脸色还有苍白,淡得如白纸,毫无血色。


    “你爸爸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你父亲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任何的孩子了。


    这些话他不会跟你说,也不好意思说。”


    随安然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却柔和了些许:“所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这辈子没法有孩子了,你委屈?


    还是你需要因为这个理由,而从我这里得到一点随家的家产?”


    “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倒是没那么执着。”


    她抿了口茶,看了安然一眼,又缓缓说:“其实我怀了这个孩子是千方百计的,你父亲知道的时候倒是很意外,也没有很高兴,甚至对你越发觉得愧疚。


    他怪我自作主张……”


    她苦笑了一声,神情凄婉:“我年纪大了,这个孩子便没能保住。


    孩子刚没的时候我还伤心了一阵,有些想不开。


    但这几天下来我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这些话不说给你听有些难受,就只能借着这次机会和你一并说了。”


    “你离开家很多年了,你的房间一直都保留着原样。


    他就怕你哪天愿意回来了,能够住进来,别的我没法细细地说给你听。


    我知道因为这件事,你们父女的感情生了嫌隙……”


    “这些话不应该你来说。”


    随安然打断她,心底虽然因为她的这些话柔软了几分,只是想着这个女人如今占着自己妈妈原本的位置,便怎么都对她好感不起来。


    “我还是不太想和你说话,至于我和爸爸的事情,不用你太操心。”


    她的语气凉薄,刚才那一丝柔软就像是她的幻觉一般。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起身上楼了。


    随安然一个人坐在客厅发了一会呆,总觉得这里有冷风从门缝里挤进来,让她觉得有股凉意从脚底直往上窜。


    她鼻尖微微地发酸,倒并不是想哭,只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家里的摆设倒是没有太多的改变,至于她的房间,的确还是她五年前离开时候那样的状似,每一处都没有改变。


    只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


    她已经完全不把这里当做家了,所有的摆设可以原封不动,那感情呢?


    她一小口一小口抿光杯子里的茶水,终是有些坐不下去,悄声上楼去。


    书房就在扶手左边,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靠在墙壁上,就能透过那一丝缝隙看见背对着她坐着的温景梵。


    两个人的声音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她放轻了呼吸声,便能听得很清楚。


    倒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在谈婚礼的安排或者是商讨日期,两个人似乎是在聊最近的金融市场。


    温景梵的声音清润好听,说话时徐徐道来,倒是像在传道授业的老师一样……


    她抿着唇笑了起来。


    聊了一会,就听随经国突然沉吟了一声,说道:“昨天温老爷子打电话给我了,说初六那天过来,把你们两个的事情给定一下。


    我跟安然的母亲是一样的态度,对你们两个这样不打招呼就领证的做法不是很满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沉沉的威压,声音压得低,显然是在给温景梵压力。


    温景梵思忖了片刻,这才回答:“是我考虑不周。”


    随经国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恶性”的行为,他竟然只用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地盖过去:“就这样?”


    “事情是我欠考虑了,不瞒您说,安然愿意点头也是因为那时候出了一些事情,我有趁火打劫的嫌疑。


    我怕她会后悔,所以才下的这个决定……但绝对没有不重视的意思。


    我喜欢安然很久了,也迟早会和她在一起。”


    他对待安歆的态度可不向对随经国这样理直气壮……完全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随经国沉默了很久,这才问他:“那你们今后是什么打算?”


    温景梵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并没有立刻回答。


    “我以前也以为我和安然的母亲能白头到老,只是……”随经国顿了顿,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没说话。


    温景梵笑了笑,看向随经国的眼神专注又认真,还有几分势在必得:“我会尽我所能对她好的,只要她不变,我这辈子……就绝不会变。”


    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总是清冷疏离,但表面又温润如玉,只相处久了才知道,他骨子里也是会霸道,偏执,强势。


    就像他此刻,褪去了清冷的外衣。


    双眸安静地凝视着随经国,只眼神便让人感觉沉静幽深。


    那一直被他隐藏的好好的另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无来由地就会让人觉得他的承诺,是一旦许下,至死都会实现的。


    随经国蓦然失声,没再说话。


    随安然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刚想往前溜达一步,还未动,一直背对着她的温景梵却似有所觉一般,转头看了过来。


    那目光清亮透彻,洒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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