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个月前 作者: 岛田庄司
    “这到底是什么嘛?!”


    御手洗合上书,向我丢过来,又回到沙发上躺着。


    “你已经看完了?”我说。


    “嗯,手稿部份算是看完了。”


    “你觉得怎么样?”


    我兴致勃勃地问。可是,已经精疲力尽的御手洗却只“唔……”了一声,久久没有下文。过了一会儿,才说:


    “好象在看电话簿喔!”


    “这个人对于西洋占星术的见解如何?好象有很多错误嘛!”


    听我这么说,他乘势摆出一副占星术权威的姿态,侃侃而谈。


    “他的话太过武断了。因为决定身体特征者,与其说是太阳宫,毋宁说是上升宫。单凭太阳宫来判断似乎太过偏颇。不过其它地方大致都说对了。”


    “炼金术方面呢?”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他有根本上的错误概念。以前日本人经常犯这样的错误。例如把棒球当作美国人的精神修养。这里倒是没有类似没打中球,就得切腹的荒谬错误。但是,单是把铅练成金的想法,就比其它人更荒唐!”


    我,石冈和己,一向对于神或谜等字眼有关事务感兴趣,简直到上瘾的地步,只要一周内不看这类书,毒瘾就会发作。于是必须马上到书店,寻找封面上印有“谜”字样的书。


    就是有这种嗜好,所以会知道像邪马台国争论、三亿元抢案等,至今仍留下谜团的事件,都是从书上得知的。


    不过,在日本至今留下许多谜团的多数事件当中,最具有谜样魅力的,首推和昭和十一年的二二六事件同时发生的“占星术命案事件”!


    那件事,是自从我和御手洗踏入这行后,最令人难以理解,也是最异乎寻常的大事件。尽避我们绞尽脑汁,却都无法做最合理的解释。其怪异、不合逻辑之处,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张。因为,整个日本都被卷入事件中,而且,尽避全日本的能人异士都殚精竭虑,为此争论了四十年以上,然而,直到一九七九年,当时留下的谜团依然存在。


    我自认智商不低,在所接受过的挑战当中,尚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在我出生时,就有出版商把梅泽平吉的小说式手稿,和把事件的经过制成文件,编成一本“梅泽家占星术命案”,这本书不久即跃登畅销书冠军,引起数百名业馀侦探的兴趣,并展开一连串的推理辩论。


    命案就像进入迷宫一般,凶手始终找不到。不过,这个空前绝后的诡异事件,足以作为反映太平洋战争前夕黑暗时代的象征。这才是令日本人产生浓厚兴趣的主要原因。


    事件的详细经过容后再述,不过,最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以及无法理解的原因,则是在日本各地逐一发现手稿中所述,被残杀的六位梅泽家的少女的体,在被切除的部份,添加了代表其所属星座的金属元素。


    但是,就在她们被杀害时,梅泽平吉早已死亡,而其它嫌疑犯,也都提出不在场证明,并经查证属实。


    再者,那些不在场证明,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都无懈可击,因此我们可以断言,除了被杀害的少女外,所有手册中提及的人物,绝对不可能作出这种疯狂的行为。换句话说,除了以死的平吉以外,无论在动机上或理论上,都不可能作此惊人之举!


    争论的结果,被外人杀害的说法占了上风。当时众说纷纭,一时之间,就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地群情哗然。凡是人类想得到的答案,都有人提出来。


    如果要从那些论调中选出被人重视的立论,首推警政署长的声音,或是首相的发言。不过,他们的说法十分保守。比较骇人听闻的,则是纳粹的活人实验说,以及新几内亚的食人族当时仍在日本境内的说法。


    于是,大家开始绘声绘影,有人说,对啦我和朋友在浅草跳舞时,无意间见过他们,或是,我也差点被他们吃了。由于日本各地都有类似的传闻,于是某家杂志社,甚至还策划了一次“人肉的吃法”之座谈会,邀集这些人和烹饪专家畅述个人的意见。


    不过,后来又出现了UFO(幽浮)的宇宙人理论。一九七九年,正是科幻小说盛行之际,不用说,幽浮理论是顺应好莱坞的科幻片潮流而生的。这样一想,最近这股推理旋风再度盛行,也是为了配合好莱坞推出的神电影的步调吧!


    不过,上述的外人杀害说法,很明显地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外人如何能看到平吉的手稿,以及这个第三者是否有必要依照手稿的指示进行犯罪行为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曾想过,是否有人利用早已存在的手稿,来达到杀人的目的?也就是说,假设有个男人爱上六名少女中的一名,因被对方拒绝而起了杀机,于是为了故布疑阵,便照手稿上的方法,把其它五名少女也一并杀害?


    不过,这个想法,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来,都难以成立。首先,六位少女在母亲昌子(平吉手稿中改为胜子)的严格管教下,根本不可能有男女感情的纠纷,这是警察调查的结果。此事若发生在现代,也许还有可能,昭和十一年那个时代,似乎难有可能了。况且,就算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个男人似乎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杀了另五位少女,在一一把体丢弃于日本各地吧!照理说,他应该会选择更简单的方法!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那个男人怎么会有机会看到平吉的手稿呢?


    基于这些理由,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假设。不过,包括警察在内,战后却出现了一种大胆的结论。他们怀疑那是军事单位的特务机关的杰作。因为,战前发生过许多密的事件或计画,不过规模不像这次那么大,而且一般民众均无从知悉。


    至于军方对她们处以极刑的理由,也许是因为昌子的长女一枝(手稿中改为和荣)的丈夫是中国人,所以她有间谍的嫌疑。的确,若从这件事发生后的翌年,中日战争即爆发的疑点来看,这种推论倒也有其事实根据。


    因此,我们如果想凌驾前人的假设,得到这件空前惨案的解答,那么就必须确立足以当面推翻这些假设的合理解释。


    只是,尽避要解决这个难题确实很伤脑筋,我仍然认为只要能突破某些障碍,倒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这个假设和其它的外人犯罪论,都有共同的弱点。就算对方是军方特务机关,单就行动力造成太大悬殊这点来看,依然留下诸如:为何能看到平吉的手稿,以及是否有必要按照身为平民的平吉所描述的方法行事等疑点。


    一九七九年的夏天,一向活力充沛,喋喋不休的御手洗,不知怎么地,竟然得了严重的忧郁症。因此,即使遇到了这种高度的挑战,也提不起兴趣。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为他作一番介绍。


    御手洗是具有艺术天份的人,十分情绪化,由下面的小地方即可证明。例如他不经意地买了一只牙膏,发现味道很好,就能乐上一整天;而一旦发现平常最喜欢的餐厅的餐桌变得“毫无价值”,也会闷上三天,每天长吁短叹的。所以我不能说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的行动虽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即使连以后和他交往的时间也算在内的话,我想也不会再见到他如此沮丧的模样。


    不论是去洗手间或喝水,他都像一头濒死的大象,行动迟缓,就连接待偶尔来占卜的客人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于看惯他平日旁若无人的举止的我来说,他平常的言行反而更令人安心。


    大约一年前由于发生了一件事,我和他认识,后来就经常到他的占星术教室逗留。要是有学生或客人来他的事务所,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义务助手。然而,有一天,一位姓饭田的妇人突然跑来,自我介绍是和一件着名的占星术命案事件有关的当事人的女儿,并且拿出一份不曾让别人看过的证据资料,请求协助,时当时我震惊得几乎停止呼吸。只有那个时候,我才首次庆幸自己能认识御手洗,同时,对这个怪人也刮目相看。看来,这个没没无闻的年轻占星师,在少数人眼中,还小有名气嘛!


    那时候的我,差不多都已经忘了占星术命案的事,然而,不用多久我就回想起来,而且为这突然而来的线索欣喜若狂。但是,说到我们这位重要人物御手洗仁兄,他虽身为占星术师,却不知道这么有名的占星术命案事件。因此,我从自己的书架上拿出那本“梅泽家占星术命案”,一面挥去灰尘,一面递给他,好让他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


    “那么,后来写这本小说的梅泽平吉也被杀了吧?”御手洗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呀!这本书的后半部写的很详尽,你看了就知道。”我说。


    “我不想看,因为字体太小了。”


    “这又不是图画书!”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由你转述其中的要点不就好了吗?”


    “好是好,只怕我说得不清楚。我的口才可没你好!”


    “我嘛……”


    御手洗马上接口,也许是力气不够,才说了一个字就住口了。要是他一直这么安分,那就很好相处了。


    “我先把一连串事件的大概情形说一遍,好吗?”


    “……”


    “好吗?”


    “好哇……”


    “这件占星术命案,大概是由三个独立事件组合的。首先是平吉被杀,其次是一枝遇害,第三就是阿索德被杀害。”


    “这本手稿的作者梅泽平吉,在写完手稿的五天后,也就是昭和十一生二月二十六日早上十点多,被发现死在手稿上所说的由仓库改造的画室里。你刚才所看到的奇妙小说,就是在画室的书桌抽屉里找到的。”


    “不久,距平吉被杀的目黑区大原町有一段距离的世田谷区上野毛,独居的长女和荣(一枝)也被杀害了。由于这是一件疑似窃盗命案,且有强暴的迹象,故可断定凶手是男性。若只有这件命案,或者凶手是毫不相关者,也许是单纯的不幸事件。我也认为,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看,那种可能性也很强。只因它正好发生在平吉命案及阿索德命案之间,所以才会被联想到那是梅泽家惨剧的一部份。”


    “事情到这里总该告一段落了吧,没想到好戏还在后头呢!接下来就是平吉手册里的连续杀人案也成为事实。尽避说是连续杀人,看起来却似乎是同一时间遇害的。那就是所谓的阿索德命案。”


    “梅泽家就是这么一个被诅咒了的家庭。不过,御手洗兄,你可知道平吉的体被发现的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是什么日子吗?”


    御手洗略显不耐地很快地回答过。


    “对!就是二二六事件的日子。咦?你居然也知道那件事?嗯,是否这里也有记载?”


    “让我想想看,应该如何来说明这个空前的谜题呢?还是先把平吉小说里出现的人物,用真实姓名来介绍开始吧!这本书的这里有一张表(图一)。你过来看看吧!”


    ┌——————————————————————————————┐


    │<附图一>│


    │┌——长女:一枝(和荣)│


    │││


    │├——次女:知子(友子)│


    │前夫:村上谕││


    │├—————————┴——叁女:秋子(亚纪子)│


    │妻:昌子(胜子)│


    │├————————————四女:雪子(夕纪子)│


    │梅泽平吉│


    │├————————————四女:时子(登纪子)│


    │前妻:多惠(阿妙)│


    ││


    │梅泽吉男(良雄)┌——长女:礼子(冷子)│


    │├—————————┤│


    │妻:文子(绫子)└——次女:信代(野风子)│


    ││


    │富口安荣(富田安江)——————平太郎│


    ││


    │梅泽平吉:明治19年(1886)1月26日生水瓶座A型50岁│


    │梅泽昌子:明治17年7月26日生狮子座A型51岁│


    │梅泽多惠:明治21年2月25日生双鱼座A型48岁│


    │村上谕:明治15年7月1日生巨蟹座A型53岁│


    ││


    │一枝:明治37年12月28日生摩羯座A型31岁│


    │知子:明治43年1月20日生水瓶座A型26岁│


    │秋子:明治44年10月25日生天蝎座A型24岁│


    │雪子:大正2年7月9日生巨蟹座A型22岁│


    │时子:大正2年3月21日生牡羊座A型22岁│


    ││


    │梅泽吉男:明治20年2月8日生水瓶座A型49岁│


    │梅泽文子:明治22年6月6日生双子座A型46岁│


    │礼子:大正2年9月5日生处女座A型22岁│


    │信代:大正4年11月29日生射手座A型20岁│


    ││


    │富田安江:明治19年11月27日生射手座O型49岁│


    │平太郎:明治41年5月4日生金牛座O型27岁│


    ││


    └——————————————————————————————┘


    “平吉小说里的人物多半是假名,大部份都是同音异义字。由于这些命案所牵涉的人实在太复杂了,如果不这么做,就很容易混淆。”


    “若说不只字不同,连发音也不一样的,那就是小说中的野风子并非信子,而是信代。还有富田安江的姓也改为富口。大概是因为找不到适当的哔字来代替富田吧。此外,其子平太郎在小说中也未改名。也许是由于“平”这个字具有重要的意义,而太郎一名也找不到适当的汉字来取代吧!我想,这种推测应该不会错。”


    “年龄也有注明,不过是以事件发生当时的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为准。”


    “连血型也写出来了?”


    “嗯,关于血型方面,随着事件的说明之推展,你就会了解。前面提到的人物的血型都是必要的部份。”


    “其次,小说中的人物之插曲,似乎都有事实根据,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如果说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事实,那就是有关平吉的弟弟吉男的事。他是位作家,在旅游杂志写些杂文,同时也为报纸写连载小说。可说是一对艺术家兄弟。平吉命案发生当时,他也到东北集写作材料,只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也足以证实。关于那一点,容后详述。因为我会把每个人犯罪的可能性做概括性的结论。”


    “对了,关于昌子的部份,也必须再加以补充。她本来姓平田,娘家好像是会津若松的望族。曾和在贸易公司当经理的村上谕相亲结婚。一枝、知子、秋子三人都是她和村上谕所生的女儿。”


    “富田平太郎呢?”


    “事件发生时平太郎是二十七岁,未婚。好象在帮母亲照顾店面。如果他真的是平吉的儿子,那么就是在平吉二十三岁那年出生的。”


    “是否可由血型判断出来?”


    “这很难说。因为富田安江和平太郎母子都是O型,平吉确是A型。”


    “富田安江虽然只在巴黎时代出现过,不过在昭和十一年时,好象也常常和平吉来往。”


    “好象是那样。如果说平吉在外面和谁见面,那个人很可能是安江,因为他似乎十分信任她。想必是由于她了解绘画吧!他对自己的妻子昌子,以及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们,似乎不怎么信任。”


    “那么他为什么要结婚?昌子和安江处的怎么样?”


    “好象不太好。只在路上遇见时,才会打招呼。安江好象常常到平吉的画室,不过总是避不和昌子碰面,就直接回家。”


    “他之所以喜欢那间画室,始终独居的原因,也许和这个有关吧。因为画室就在后面的木门附近。安江去找他时,可以不和他的家人打照面。换言之,平吉很可能还爱着安江。当初并不是平吉抛弃安江的。他很快地就和多惠(阿妙)结婚,想必也是基于失恋时的空虚。所以他又很快地爱上昌子(胜子)。因为,昌子在某些方面和巴黎时代的安江十分神似。”


    “那么这两个女人是否会握手言和……”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平吉没有再和前妻多惠见面吗?”


    “似乎完全没有。倒是女儿时子经常去探望生母。因为她担心母亲一个人照顾香烟摊会太累了。”


    “真冷酷呀!”


    “嗯,平吉不曾和时子一起去看多惠。多惠也不曾到过平吉的画室。”


    “当然,多惠和昌子也是水火不容罗。”


    “那还用说吗?对多惠而言,昌子是抢走自己丈夫的情敌呢!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还蛮了解女性的心理的嘛!”


    “……”


    “时子既然担心她妈妈,为何不和她一起住?”


    “这点我也不知道。女人的心里很难捉摸。”


    “平吉的弟弟吉男,还有弟媳文子,和昌子是否很亲近?”


    “好象很亲近吧!”


    “可是他们又不喜欢和昌子一起住正房,反而让两个女儿大大方方地住在那里。”


    “也许他们的内心还是有所不满吧!”


    “安江的儿子平太郎,和平吉处得来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书上没有写。书上只有写平吉和安江来往密切,经常到银座,安江所开设的梅迪希斯去。我想他们应该处得不错吧!”


    “嗯。前面的部份就说到此为止吧。总之,梅泽平吉这个男人,为了想做一件空前的创举,而牵扯出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


    “什么?我是很有道德观念的人,当然不会把他这种人的心里视为平常。”


    人往往不了解自己。


    “前半部就到此为止,石冈兄。你赶快开始说明平吉被杀的详细情形吧!”


    “我对这个问题十分在行。”


    “哦?”御手喜露出嘲弄的笑容,说:“少吹牛了!那本书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啊,那张有图表的书页先不要动!”


    “你不会是凶手吧?”


    “咦?”


    “要是你是凶手就好了。你只要躺在沙发上,事情就解决了。我只要把你的两手反绑,再打电话报警就好了。”


    “你在胡说什么呀!你忘了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吗?我看起来像四十多岁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解决?我好象是听到这样吧!”


    “呵呵呵!”


    “老兄,这可不是普通的命案喔!只要一步走错,就前功尽弃了。就算是福尔摩斯在世,也不见得……”


    御手洗打了一个呵欠。于是我很快地接着说:“时子于二月二十五日白天离开梅泽家,到保谷看他妈妈,直到二十六号早上九点多才回到目黑。而二十五日到二十六日发生二二六事件这一天,东京下了一场三十年来仅见的大雪,这点很重要。


    “时子一回到家,就开始为平吉做早餐。因为平吉只敢吃她所做的东西。”


    “她把早餐拿到画室时已经快十点了。她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回应,于是就从旁边的窗户往里面看。这才发现平吉躺在地上,地板之间还有一滩尚未凝固的鲜血。”


    “时子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尖叫着跑回去叫来姊妹们,合力把门撞开,然后走近平吉身边,这才发现他的后脑勺有一个圆形的痕迹,好象是被人用平底锅重击致死。他头盖骨破裂,而且自鼻、口出血。”


    “因为抽屉里的钱财及若干贵重物品并未遗失,由此研判并非窃盗杀人。于是才从抽屉里找出这本诡异的小说。”


    “北边的墙壁悬挂着十一幅被平吉称为毕生精品的绘画并没有遭到破坏。第十二幅,也就是最后作品,则仍放在书架上,那幅画还在打底稿的阶段,尚未涂上颜色,也并未遭到破坏。”


    “至于煤气暖炉,在少女们进入现场时,仍然有一些火星。虽然火势并不很旺,可是也没有完全熄灭。”


    “这个时候,应归功于得自侦探小说的知识。由于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窗户下面的脚印,以及画室里的各个角落,所以刑警抵达时,现场依然保留得十分完整。”


    “前面已经提到过,前一天晚上东京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故从画室到木门为止,都残留着清晰的脚印。”


    “请看看那张图。你看到脚印了吧!由于东京到处积雪,才能留下这个意外的关键。那些脚印正好是案发当晚留下来的。引人注意的是,这些脚印居然是一对,是男鞋循着女鞋的足迹行走的脚印。不过,这两人并不是一起步行回来的,最大的理由就是脚印是重迭的,至少可以推断他们并非并肩而行。”


    “不过,就算是同时回来,若是一前一后,脚印也可能重迭。不过,这点又令人想不通。因为,大脚印一出画室,就转身走向南边的窗户,为什么在这里乱踩一通,然后才回去?另一方面,女鞋印并没有停下来的痕迹。如果是两人同时走出画室,则男鞋印应该比女鞋印落后一大截。事实上,男鞋印是踩在女鞋印上的。换言之,那个男人应该较晚离开才对。”


    “木门外面就是柏油路,十点多发现体时,已经有不少人、车经过,所以,从木门出来后,就无法遁形。”


    “嗯。”


    “由于下雪的时间是重要关键,所以必须说清楚。据说目黑一带,是二十五日下午二点左右就开始下雪。以前似乎从未下过雪。况且是邻近东京,没有人想得到东京会下到积雪的程度。”


    “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那场雪一直下到午夜十一点半为止。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一点半,大约下了九小时半。这样的话,必然有积雪。”


    “第二天二十六日早上,大约八点半起又下了十五分钟左右的雪。这次的雪是稀稀落落地忽下忽停。下雪的时间大约是如此。你了解了吗?总共下了两次雪。”


    “现在再回头谈谈脚印的事。由于积了一层雪,故那两人至少都是在雪停前的半小时进入画室的。我们可以这么说,在十一点半到翌晨八点之间,以女鞋在前,男鞋在后的次序离开画室。因为是在雪停之前的半小时来的,所以来时的脚印早已消失了。”


    “现在再回头谈谈脚印的事。由于积了一层雪,故那两人至少都是在雪停前的半小时进入画室的。我们可以这么说,在十一点半到翌晨八点之间,以女鞋在前,男鞋在后的次序离开画室。因为是在雪停之前的半小时来的,所以来时的脚印早已消失了。”


    “其次,如果再由这些脚印推断一些事实,就不难发现穿男鞋的人,和穿女鞋的人,及平吉三人的确曾经在画室会过面。”


    “当时的情况可能是那样吧:女人先来见平吉再回去,然后男人来,杀了平吉之后再回去。不过,由现场脚印看来,这种假设又无法成立,这就是这件命案的奥妙处。”


    “因为,如果男人是凶手,则女客人一定会看清楚对方的脸。反过来说,若女人是凶手也是同样的情形。不过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男客人是后来才离开的。难道在凶手行凶时,他会在一旁袖手旁观,等凶手离去后,又踱到窗口,依依不舍地原地踏步再回去吗?”


    “现在所说的都是假设凶手为一个人的说法。那么,要是那两个人是共犯,又如何呢?当然必须考虑到下面这个问题。因为这里有个令人无法想象的疑点。那就是,被杀的平吉,曾服过安眠药。”


    “安眠药是从他的胃里化验出来的。当然距致死量还差一大截,只是为了治疗失眠而服用的,很可能是他自己服用之后就遇害了。假设那两人是共犯,那么平吉就是当着两位客人的面吃下安眠药。”


    “什么?很奇怪吧!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那还说的过去。只是,那也只限于极其亲近的人吧。何况对方有两个人,他是否会当着人家的面吃下安眠药呢?还是,那两个人都是很亲近的人。总之,也许他就是在那两人面前,吃下安眠药的。不过,生性孤僻的平吉,也会有那种关系亲近的人吗?”


    “因此,还是只有一个凶手的可能性较大。据我的推测,情形应该是这样的。十一点半,雪停了,女人先告辞。于是只剩下平吉与那个男人。此时,他就吞了几颗安眠药。”


    “不过,这个假设也还有漏洞。因为他倒有几个满亲近的女友。只是,要是对方是男的,就令人怀疑,平吉是否有关系如此亲密的男友呢?”


    “像这样,这个安眠药的问题实在很令人头痛。我现在所说的犯罪手法,都是从这四十年来,反复被提出来讨论所得到的结论,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总之,虽然仔细分析起来有点奇怪,可是除了从脚印来推断之外别无他法。看来,凶手就是那个男人,女人则看到凶手的脸。你认为那女人是谁?”


    “难道是模特儿?”


    “嗳!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应该是目击凶手的模特儿。因此,当时警方曾数度呼吁那位目击者出面,并保证绝对保守秘密。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经过了四十年,到了今天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女人到底是谁了。也许是虚幻的模特儿吧!嗳,这点等一下再说吧。我们先说一件事,那就是一般模特儿是否会一直摆姿势到午夜十一点半吗?除非对方和平吉关系十分密切。这么说来,就不可能是家庭主妇或未婚少女了!”


    “但是,仔细一想,她也有可能没带伞,只好留下来等雪停再走。不过,就算画室没有伞,那又怎样,平吉也可以去正房借呀!”


    “于是,又有人说这位模特儿根本不存在,因为她至今仍未现身,警察虽然积极证,也一无所获。因此,有人怀疑,那些脚印只不过是歹徒故布疑阵。”


    “这个假设,也引起一阵热烈讨论。因为几乎所有想得到的情形,都有人提出来。从已知的事实判断,那两个脚印,都是前进的,只要仔细的观察就不难从回转的痕迹以及着力的方向,正确地推断出。”


    “其次是这两种脚印,都是只走一次。换句话说,如果女鞋印在前,男鞋印随后踏上,也绝对不可能变成只有一个男鞋印。因为,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有某些地方两个轮廓重迭。不过,由于从早上八点半起就覆盖着少量的雪,所以应该很不容易看出来。”


    “这么说嘛,对了!也许凶手是用爬的。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可是根据实验结果,如果用爬的,两手套上女鞋,两脚则穿男鞋,慢吞吞地爬行,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脚印。因为男鞋的脚步幅度比女鞋大得多了。”


    “所以,有关脚印的事就暂且不提了。其实,平吉命案最耐人寻味之处,并非脚印的问题。就像平吉的小说里所描述的,这间画室的所有窗户,包括天窗在内,都装有牢固的铁栏杆,所有的铁窗都无法从外面卸下。那种情形,就像人待在一间只有一个门的房子里,只能从那个门出入一样,想必凶手也不例外吧!”


    “这个做为出入口的门,和平常的大门不一样。那是一扇西洋式、向友打开的门,不过却附有滑式的门栓。大概是平吉旅居欧洲时,看到法国乡下的民房大都使用这种门,他很喜欢,所以也如法炮制。如果从里面关起来,就可以把装在门上面的门栓插进墙壁的洞里加以固定。然后再把横上的所头向下旋转,就可以把墙上洞的突出部份盖住,通常门锁都会挂在突起的孔里。”


    御手洗闭着的眼睛陡地张开,然后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是真的吗?”


    “嗯,他是个关在密室里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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