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3个月前 作者: 土屋隆夫
    在都立大学工作的秋津俊辅,在出席了为期两天的京都市的公害讨论会,回到家里的当夜,发现妻子美佐江死了。她留有遗书,死因由服用安眠药造成。遗书写在~张信纸上,内容是:


    结局,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方法了。作为妻子,于你毫无用处,死后又为你增添麻烦,我深感内疚。我也对不起佳代君,不过我想,这就是我被赋予的人生。后事,恳切拜托你料理了。永别了。


    尸体,悄然地横卧在铺在起居室中间的被子上。经过化妆的脸颊上,虽然也粘着一点呕吐的污物,可是没有痛苦的痕迹。遗容安详自若。


    俊辅发现情况时,美佐江的身上还留有体温。死亡已约两小时——这是警官验尸后的意见。据推定,服用安眠药的时间,是在前一夜的12点到今日凌晨2点之间。这段时间,俊辅正同一位当副教授的朋友在京都市内一家快餐馆里。妻子双目紧闭,吞服安眠药片之际,也正是丈夫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之时。俊铺一面听着警官的说明,一面扑在妻子的尸体上,声泪俱下。那是今年一月上旬,刮着有些出奇的暖风的一个夜晚的事。


    一


    装饰橱上的那台座钟,指示着11点。那台座钟,钟面古朴典雅,制作具有民间艺术特色,美佐江买来那台座钟,是在去年的结婚纪念日——我靠在书斋的桌子上,依稀想起了那件事。


    无论在起居间、卧室还是厨房,仍然留着美佐江身上的香味。事情过去才一星期的今天,美佐江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我不能相信这个事实。蒙受妻子自杀的人的那种屈辱形象,我从心底里表示抗拒。


    我向我工作的大学请了病假。在女学生众多的教室里,我连避开她们充满好奇心的视线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前来吊丧的同事们,都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倒不如说,想这样问的是我自己。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为什么?


    正当我伸手要取桌上的烟卷时,我听到了楼上的脚步声,声音在门边停止了。


    “还没有睡吗?”


    我吃惊地转过头去。


    美佐江!可是,面向打开的门站着的,是美佐江的妹妹佳代。


    “啊,是佳代。”我叹了口气说。


    “我让你受惊了吧?”


    “唉,你们姐妹俩太像了……”


    “你是说口音吧。在电话里,你常把我当做姐姐哪。”


    相差两岁的姐妹俩,容貌相像,而性格迥异。六年前,有人把她们姐妹俩介绍给我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姐姐。文静、和善的脸庞,单眼皮的清澈的眼珠,可说正合我的心意。我明确地感觉到,她举止端庄,言语温文尔雅。佳代身材高大,仪态妩媚,我可以想象到她那傲慢的性格,并认为她和我是不相称的。


    “哎呀,已经是什么时候啦?”我特地向那台座钟瞥了一眼,仍然站在门边,对佳代说,“有什么事吗?”


    “是的,有一些……”


    “那么,这边坐吧。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不能谈得太久。”我走到房间角落里的三角橱面前,坐下后,用就事论事的语气说。


    从美佐江自杀那天起,佳代一直住在我们家里。这大概是因为她把姐姐遗书上写的“后事,恳切拜托你料理了”,作为写给她的话来接受了,这才抱着帮助我料理家务的心情而来的吧?


    可是,我这小姨佳代,是位28岁的未婚女性。她独自住在一幢公寓里,在一家小出版社工作,平时也写点小说之类。她生活舒适,我没有谢绝她的好意的理由,可是社会上的嘴又会怎么说呢?


    我正是为这一点进退维谷。


    “姐夫……”佳代说,像要窥透我的脸那样。


    “怎么……”


    “我有一件事,想问问姐夫。”


    “那你说吧。”


    从她那短裙下露出的膝盖,还有和膝盖相连的雪白的大腿,映入了我的眼帘。我有些慌张,连忙避开了视线。


    “姐夫,姐姐自杀的真正原因,你了解吗?”


    “原因?”


    “是的,也就是动机。背后的真相,有点像一篇蹩脚小说的题目,不过,姐姐自杀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我看姐夫是清楚的。”


    “不管是真是假,”我说,“她的遗书上不是明明写着:结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确实有点奇怪。所谓结局,在这以前,总有点什么情况吧,例如不幸的事件,或者偶然的事件。姐姐与之斗争,或者打算逃避。可是,她筋疲力尽了。因此她才说:‘结局,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的遗书中,可没有这种说明。”


    “我说佳代,”我竭力用冷静的语气说,“你这个意见居心叵测。美佐江的遗书中,确实没有说明详细情况。可是,我作为她的丈夫,我认为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姐夫是了解的喽,是不是?”


    我实在有点生气,就说:“这点,你佳代难道不清楚吗?去年9月,美佐江流过产。胎儿已经四个月了。当时,我狠狠地责备过她。流产的原因,是她自己失之谨慎。她曾经哭着向我赔不是。此后大概一个月,她就得了神经衰弱症,可还得为我操心,对我进行安慰。那天夜里,我回答了来验尸的警官提出的问题,你不是也说了相同的意见吗?”


    我重新想起了当时的不愉快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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