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奎因先生发现美洲

3个月前 作者: 艾勒里·奎恩
    埃勒里·奎因先生刚抵达莱特镇车站,他站在月台上没膝的行李中间,暗暗想道:“瞧瞧这场面,简直把我造就成海军上将勒——海军上将哥伦布。”


    红砖建筑的莱特镇车站,外观低矮平阔。屋檐下方停置一辆生锈的手推车,车上坐着两个小男孩,他们身穿蓝色套头衫,两腿悬空晃动,嘴里很一致地嚼着口香糖,一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奎因先生。车站外围的碎石路,随地可见马粪东一堆西一洼。窄小的两层木板房,以及仿佛驼着背、外表平庸的小店,都簇拥在铁路的一侧,也就是靠市区那一侧。奎因先生沿着方圆鹅卵石铺就的上坡街道向前望,可以看到沿路远处比较高的建筑,以及远去的巴土胖胖的屁股。至于铁路另一边,只有一个修车厂;一节业已报废但“菲力速食餐厅”的标识仍在的餐车;一家悬挂着霓虹灯招牌的铁匠铺。除了这些,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悦人眼目的绿草地。


    奎因先生热情地自言自语:“乡村景色真怡人,地面是黄绿相间的麦草色,天空湛蓝,云朵亮白。”他似乎不记得以前曾见过这么蓝的蓝色、这么白的白色。城乡在此会合,而莱特镇车站就在这个会合点的位置上,把二十世纪抛进这片田野的惊艳容颜中。


    “没错,先生,你总算发现它了,太好啦。嘿,脚夫!”


    霍利斯大饭店、厄珀姆饭店,以及介于这两家中间的凯尔顿,三家饭店的柜台都匀不出一个可怜的小房间给外地客,兴隆的生意好像抢先了奎因先生两大步。他眼睁睁看着霍利斯大饭店最后一个房间让一个体格壮硕、全身上下仿佛明白写着“保安人员”的家伙给拿走了。


    尽管运气不佳,奎因先生并不泄气,他先把脚夫搬来的行李托寄在霍利斯大饭店,然后走进饭店餐厅,轻轻松松地吃顿午餐;并读完一份《莱特镇记事报》——该报出版人和编辑是个叫做弗兰克·劳埃德的人。他尽可能把《莱特镇记事报》中提到的名字记在脑海中,如此便仿佛拥有了一份当地显要人土的名单。接着,他就近在饭店大厅的雪茄铺,向马克·都铎的儿子格罗弗买了两包蓓尔美尔牌香烟和一份莱特镇街道图,随后便顶着骄阳,穿越红色鹅卵石广场。


    到了广场中央昔日供马匹饮水的水槽前,奎因先生停下来瞻仰小镇的创建者莱特的雕像。这雕像原是青铜打造,现已布满苔藓;铜像旁边这只石制的饮水槽显然多年无人使用。创建者铜像的那只北方佬鼻子上,挂着几滴已经风干的鸟粪。碑牌所写的内容大致是:1701年,创建者杰里耳·莱特将这块印第安人弃置的居留地建成莱特镇;耕种土地,建立农场,小镇乃日渐繁荣。莱特镇国家银行——现任董事长是约翰·F·莱特——样式朴素的窗户,从广场对面向奎因先生微微笑着,奎因先生也回报一笑:“啊,了不起的先驱者!”


    接着,他绕着圆形广场踱去,凝视着索尔·高迪男士用品店、邦腾百货公司、邓克·麦克莱思佳酿铺、威廉·凯查姆保险公司;又审视着J.P.辛普森店铺上方的三个镀金球、迈伦·加柏克经营的上村药店橱窗里盛着红红绿绿液体的花瓶;然后启步实地探看以广场为轮轴、车辐般放射出去的几条大街。其中一个轴辐是宽阔的林荫大道,街道上有红砖造的市镇厅、卡内基图书馆、隐约显现的公园、高大的树木,再远一点则密集着一些外观突出的白色新建筑。另一个轴辐街道上,商店罗列,店内都是身穿家常服的妇女和身穿工作服的男士。查对一下地图,奎因先生确定这条商店街就是下大街,于是开步往这条街走去。途中,他看到《莱特镇记事报》的办公室,探头一望,见年老的菲尼·贝克正在擦拭已完成清早印刷工作的印刷机。他沿着上坡的下大街闲逛,探头瞧瞧实客云集的廉价商品店,从新盖的邮政大楼前经过,还看见小剧院以及J.C.佩蒂格鲁房地产事务所。最后,他走进艾尔·布朗冰淇淋店,点了一客冰淇淋,边吃边听旁边几个高中模样的年轻人聊天。这些男孩,肤色都晒得很健康;女孩个个双颊嫣红。他听见四周这些年轻人在安排星期六晚上的约会——地点是果园区的舞国舞厅。他听出来,那个跳舞的地点是在沿这条街往下走约三英里莱特镇接驳站附近,每人入场门票一元。


    “还有,玛姬,千万拜托让你妈妈远离停车场,好吗?我可不希望像两个星期以前那样,被她逮到之后又挨你骂。”


    奎因先生漫步镇上,满心赞赏地大口呼吸湿叶子和忍冬花的气息。他喜欢卡内基图书馆前厅那只布制老鹰;连图书馆内那位老馆员,艾金小姐,他也喜欢——艾金小姐给了他锐利的一瞥,仿佛是说:“怎么不从我们馆内偷一木书带走呢?”他也喜爱下村蜿蜒小巧的街道。他信步走进西德尼·高奇总店,买了一包老水手口嚼烟叶。其实他进那家店,不过是为了闻闻咖啡、橡胶靴、香醇、奶酪和煤油灯的气味罢了。他也喜欢刚重新开张的莱特机械厂,还有下村世界大战纪念碑斜对角的老纺纱厂。西柏尼·离奇告诉他这家老纺纱厂的故事:一开始,那个地点是家纺纱厂,后来变成空建筑,接着改装成鞋店,后来又成了空建筑。奎因先生看看那栋建筑的窗户多已破裂成洞,据说是下村当地的小男孩以前上学路经这里时,夏天丢石头、冬天丢雪球造成的;他们就读的学校是圣约翰教区小学,下达德街那株藤蔓披挂的建筑就是。如今,纺纱厂周围时时有腰间配挂枪套、横目不笑的“特种人员”巡逻;西德尼·高奇说,所以那些小学男生只会嘴巴叫叫“呀嘿!”逞逞威风,而且是到了惠斯林荫道转角,也就是与纺纱厂间隔三家之远的米勒饲料店,才敢叫出声。不但这样,纺纱厂还额外雇用武装军人来加强巡防。


    “老兄,现在景气大好,难怪你找不到旅馆住。我一个叔父从圣保罗来,一个表弟从匹兹堡来,两个人早就和我同挤一个房间,现在又来了贝特西!”


    事实上,奎因先生不论看到什么,他都喜欢。他抬眼望望市政厅塔尖的大钟:两点三十分。没有房间,嗯?他快步走回下大街,没有犹豫、不须打探,就踏进标示着“J.C.佩蒂格鲁房地产事务所”的那个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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