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死里求生
3个月前 作者: 白天
眼见老吴未遭毒手,他心里不禁暗觉诧然,但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崔胖子既然能向他放风,说出老吴的下落,半天不见他们采取行动,难道不会叫人冒充老吴的口音,在旁边放声空枪,再惨叫一嗓子,使苏丽文不察真伪,误以为老吴被枪杀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趁着外面情势大乱,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设法把老吴救走。
他的右手受伤很重,无法动手,幸而苏丽文交给他的那支二号左轮在身上,赶紧掏了出来。身体紧贴着木屋,小心翼翼地掩向了门口。
这时张二爷心乱如麻,神情显得非常忧急不安,可是他又不敢贸然走出木屋。忽听喊杀声突然停止,接着是方彪与那大汉在说话。
双方说话的声音都很大,张二爷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出对方是崔胖子的人马时,顿时勃然大怒,即向屋里的汉子吩咐:“去告诉方老大,把那边带头的人替我叫进来,我有话亲自问他!”
“是!”那汉子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不料他的脚尚未跨出门,冷不防高振飞闯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手起枪落,狠狠一枪柄击在了那汉子的头顶上!
“嗯!……”地一声闷哼,那汉子昏倒在地上了。
张二爷见状大吃一惊,犹未及拔枪应变,高振飞已直扑过来,用枪制住了他。
“把他松下来!”高振飞轻声喝令。
张二爷不敢抗命,只得乖乖地把老吴身上的绳子松开。绳子一松,老吴便顺着木柱滑了下去,原来他的两条腿已站不住了。
高振飞毫不客气,逼令张二爷站在木柱前,就用一只左手,把他捆在了木柱上。然后找了个布团,把他的嘴塞住,使他不能出声。
木屋里没有电,只有桌上半截洋蜡,火头摇摇晃晃地,发出昏黄的光亮。
高振飞蹲下身去一看,老吴似已受伤不轻,陷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根本无法行动。他无可奈何,只得扛起了老吴,急忙越窗而出。
他心里非常明白,如果没有交通工具,跑不了多远,就准会被张二爷的人发觉,紧紧追上来的,那时凭手里一支左轮,绝对是无济于事。
因此他灵机一动,赶紧绕过木屋,仍由原来的土路,直向停候着的四辆“的士”奔去。
肩上扛着个老吴,跑又跑不快,还没奔近停车处,早已把他累得喘气如牛,上气不接下气了。
一个不留神,脚下被石块一绊,顿时一跤扑跌了下去,把肩上的老吴也摔出了老远。
幸而夜色朦胧,那些司机也看不清奔来的是什么人,误把他们当作是那批大汉带来的,一看他们摔倒,立即有两名司机赶了过来。
“谁受伤了?”一名司机急问。
高振飞心知他是认错了人,忙回答说:“快把他弄上车去!”
两名司机也无暇多问,糊里糊涂地,就把老吴架起,连扶带拖地弄上了车。
高振飞不敢怠慢,爬起身来就跟了去。
等那司机把老吴放在后座,他突然一脚踏上车门,用枪顶在司机的背后,轻声威胁说:“别出声,上车!”
司机大吃一惊,连身也不敢转过来,便上了车。
其余的司机正在遥望奔来的幢幢人影,谁也没有留神这边的情形,高振飞迅速上车,以枪口对着那惊诧不已的司机,冷声喝令:“开车!”
那司机吓得连忙发动引擎,在莫名其妙的心情下,把车子开了就走。
其余三名司机这才惊觉,一齐诧然惊叫:“喂!老王……”
那司机充耳不闻,在枪口的威胁下,脚下猛踩油门,使车子飞也似地疾驶而去。
高振飞等车子上了柏油路,这才松了口气以缓和的语气安抚那司机:“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载我们一程,送到有车的地方,就没你的事啦!”
司机连气都不敢吭一声,提心吊胆地双手紧握方向盘,噤若寒蝉地驾驶着。
车子沿着海边,一路飞驰,直到东海傍街,杜云里附近,高振飞才叫停车。逼令那司机下车帮忙,将老吴抬出车厢,扶至街边等生意的一辆“的士”上,始让他离去。
高振飞上车立即吩咐司机:“到名园西街!”
老吴总算死里逃生,被高振飞侥幸从木屋中救走。但是,如果当时没有那二十几名汉子赶在前头,跟张二爷方面的人动起手来,他们又怎能趁机脱身?谈何容易!
然而,那批人马真是崔胖子的手下吗?
当然不是!崔胖子即使真不服气,认为张二爷不该不顾道义,把他撇开了,暗地里另找门路,也不致于公然派出大批人马去兴师问罪呀!
那这批人马究竟是哪方面派去的呢?
香港这地方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苏丽文交给了包正发一叠美钞,在不到二十分钟之内,他就在中环找了一批职业打手,以每人两百美金的代价,要他们冒充崔胖子的手下,赶去阿公岩依计行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百美金的代价出手相当高,大家都争相卖命,唯恐挨不上这份有油水的肥差事,于是一下子就出动了二十几名要钱不要命的职业打手。
由绰号黑仔的一名大汉为首,率领大队人马,乘上四辆跟他们有交情的“的士”,浩浩荡荡地向阿公岩出发了。
包正发办妥这档子事,立即带着几名大汉,又匆匆地赶到湾仔去跟苏丽文会合。
她是在高振飞离开“天堂招待所”后,便来到了湾仔,约好包正发在永乐里街口见面的。
一见包正发来到,她劈头就问:“怎样?”
包正发自鸣得意地笑着说:“没问题,他们去了二三十人,有他姓张的老王八蛋瞧的啦!”
苏丽文仍不放心地问:“那些人靠得住吗?”
包正发把眉一抬说:“凭我老包跟他们的交情,准出不了错,事先我们已经把话讲明,钱当时付清,他们负责照我交代去做,出了漏子由他们自己挺,只是万一有死伤,需要额外贴补一点费用。”
苏丽文满意点点头说:“那不成问题,只要合情合理,不是狮子大开口,我绝对照付!”
包正发把胸脯一拍说:“这码子事全部包在我身上……”
苏丽文不等他说下去,即说:“好吧,到时候再说好了,现在我们去见崔胖子!”
包正发的心一突,明知这时候跟她去见崔胖子,话不投机,双方就会冲突起来,说不定还得动手。他们总共只有这么几个人,在人家的地盘上,难免要吃大亏。
可是他又不能示弱,只好硬着头,跟了苏丽文来到了“桃源招待所”。
好家伙!果然不出所料,张二爷、老吴、苏丽文三方面在那里拼得你死我活,崔胖子这里却是安然无恙,丝毫未受波及,照常在做他们的“生意”呢!
那个狗头军师黄良臣,正从楼上走下来,一眼认出带着几名大汉进来的竟是苏丽文,不禁意外地一怔,立即迎上来,强自一笑说:“哟,什么风把鼎鼎大名的苏小姐吹了来呀?”
苏丽文冷若冰霜地说:“少说废话!崔胖子在不在?”
黄良臣碰了个大钉子,居然毫不在乎,仍然笑着问:“苏小姐找崔老板有什么事?”
苏丽文忿声说:“没事来这里干嘛?难道我还是来‘玩’的!”
黄良臣看她来势汹汹,居然亲自找上门来,实在太出他意料之外。一时摸不清这女人的来意,不便擅自作主让她去见崔胖子,只好虚与委蛇地说:“真不巧,崔老板刚刚出去,苏小姐有什么事,是否能跟我说,或者约个时间,让崔老板去苏小姐那里……”
苏丽文断然说:“那倒不必,反正崔胖子总得回来的,我有的是时间,就在这里等好了!”
黄良臣想不到她赖着不走,存心泡上了,一时也没有主意,正讷讷他说:“这……”
偏偏有这么巧的事,正在这时候,忽见从楼上走下个花枝招展的妖艳女郎,娇声说:“黄先生,有电话来了,崔老板叫你快上去……”
黄良臣欲阻不及,那女郎已脱口说出崔胖子在楼上,使他不禁窘得面红耳赤。苏丽文是嘴上从不饶人的,不由冷笑说:“崔胖子不是出去了吗?怎么楼上还有一位崔老板,是不是崔胖子破产了,把这里转让给另外一个姓崔的?”
黄良臣终于恼羞成怒,悻然说:“我告诉你崔老板已经出去,你心里就该明白了,何必非要我赤裸裸他说他不愿见你,那多伤感情!”
苏丽文不屑地冷笑说:“你说了不算,我只当你是放屁!”
说罢,她暗向包正发使了个眼色,径自就向楼上走去。
“你……”
黄良臣正要拦阻,不料包正发已上前一把,将他推得踉踉跄跄,冲跌了开去。
没等他爬起身来,苏丽文己带着包正发,和跟来的几名大汉,急步冲上了楼。
黄良臣不禁勃然大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急向一名仆欧吩咐:“快叫所有的人,都跟我上楼来!”
顿时,整个“桃源招待所”里,俨然如临大敌,只是从后面出来十几名彪形大汉,由黄良臣带上了楼。
空气立即紧张起来!……
崔胖子正在房里听电话,对方在向他报告。
“一点儿都没错,那女人的保镖在中环雇了‘黑仔’的一帮职业打手,大约有二十来人,乘车……”
对方的话犹未了,房门突然开了,闯进来的竟是苏丽文,身后尚跟着几名大汉!
崔胖子就只单独一人在房里,不禁暗吃一惊,急将电话搁下,伸手就去枕头下摸枪。
但苏丽文的动作比他更快,早已握着那支小巧玲珑的“掌心雷”,对他冷笑说:“崔老板,你如果想身手灵活些,我劝你以后最好天天节食,别吃得太多!”
崔胖子的手指虽已摸到枪柄,但回头一看,人家的枪口早已对准,只要一扣扳机,子弹就射进他的身体。在这种情势之下,他哪敢贸然轻举妄动,终于缩回了手,强自镇定说:“苏小姐,你这算什么意思?”
苏丽文向包正发使了个眼色,示意叫他守住房门,不让任何人进入。
然后冷冷地说:“你放心,我犯不上为你吃上人命官司的,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有几句话,想跟你当面谈谈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你……”
崔胖子的话尚未出口,黄良臣已在外面急促地敲着房门,一面大叫:“崔老板,你没事吧?”
苏丽文以命令的口吻:“你最好叫他们安静些,别那么鬼喊鬼叫的,打搅我们谈话!”
崔胖子只好喝止了黄良臣,极力保持冷静说:“现在你已占尽优势,有话请说吧!”
苏丽文收起了小型手枪,忽然态度一变,笑笑说:“我又不是来跟你拼命的,什么优势不优势,只要你那位狗头军师别动歪念头,彼此都不必动刀动枪。此地离差馆很近,闹开大家都没好处!你说是吗?”
崔胖子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敢亲自找上门来,原来就是吃准了这一点,认为他绝不敢在自己的招待所里动武。事态闹大了,倒楣的首先自然是他。
可是他真有些莫名其妙,这女人突然又转变态度,表示此来并无敌意,究竟在捣什么鬼呢?
由于诱使苏丽文上船去谈判,结果受了冒牌的方彪一顿凌辱,盛怒之下,派人烧了张二爷的船泄恨,以及今晚双方一连串的报复行动,可说完全是中了那狗头军师安排的阴谋诡计。
因此,崔胖子不禁作贼心虚地说:“苏小姐的话不错,我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谁会跟谁过不去?”
苏丽文仍然笑着说:“可是,有人暗地里放冷箭,情形就不同了呢!”
崔胖子急问:“谁放冷箭?”
苏丽文突然把脸一沉,忿声说:“这个人就是澳门来的张二爷!”
崔胖子不由一怔,诧然问:“他?……”
苏丽文早已打好腹稿,故作气愤说:“他今天下午曾派人到我那里去,说是你的条件太苛刻,这次来香港已决心把你一脚踢开,准备另找别的门路,想跟我合作,当时我听那个人吹得天花乱坠,就信以为真,答应跟他去见张二爷当面谈谈。谁知完全是个骗局,等我上了船,根本没见到那老家伙,由一个姓方的出面……”
听到这里,崔胖子已显得坐立不安起来,但苏丽文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那姓方的开始倒还说了几句人话,可是他那副德性,实在令人反感,再怎么我总是个女人呀,他竟当着我的面,毫无顾忌地弄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在旁边!……后来更是原形毕露,愈说愈不像话了,最后竟突然翻了脸,仗着人多势众,把我带去的几个人揍了一顿,丢下海去,我也被他把衣服撕开,饱受了一顿侮辱,才放我回去!”
崔胖子心虚地问:“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苏丽文冷声说:“因为这件事与你有关!”
崔胖子的脸色大变,惊问:“你们的事,跟我风马牛不相关,怎么把我扯上了?”
苏丽文寒着脸说:“我也认为扯不上你的,可是,等我回去之后,派人去把他的船放火烧了,他竟采取报复行动,把老吴的地方整个捣毁了,还把老吴人捉走了。临去告诉‘斜眼蔡’说,因为老吴派人去烧了他的船,又干掉他的手下,所以他以牙还牙,捣毁招待所,并且要老吴偿他两名手下的命!”
崔胖子愈听愈莫名其妙了,茫然问:“你刚才不是自己说,张二爷的船,是你派人去放火烧的,怎么……”
“所以呀!”苏丽文说:“是张二爷亲自告诉‘斜眼蔡’的,说是你向他放的风,对他说放火烧船是老吴干的!”
崔胖子气呼呼地说:“这,这从何说起!……”
苏丽文遂说:“我虽然是个女人,向来敢作敢当,既然派人去烧他的船,就不怕他找上门来。谁知他听信了你的话,竟不来找我报复,找上了倒楣的老吴,这不是找错了对象?所以我特地亲自来问问你,是存心帮我的忙呢?还是因为老吴有意挡你的财路,而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崔胖子勃然大怒说:“张二爷这老王八蛋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次他偷偷地来香港,我连他的面都没照过,怎么会告诉他,说是老吴派人烧了他的船!”
苏丽文本来只打算捏造这段话,试探崔胖子反应的,这时看出他已被激怒,忽然灵机一动,故意火上加油地说:“崔老板,说就说了,没说就没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你这样沉不住气,下面还有的话,我可不敢告诉你啦!”
崔胖子浮躁地急问:“他还说了些什么?”
苏丽文正色说:“他说下午我去的那条船,根本不是他的。他可以作证,连船带人,都是你崔老板的!”
崔老板刹时脸色大变,由红而白,最后变成了铁青!
其实她是信口说出的,不料被她歪打正着,竟点破了黄良臣替他安排的阴谋诡计。
崔胖子在这种情形下,哪敢承认一切是出自他的安排,可是他不明白,张二爷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苏丽文看他气得哑口无言,仿佛是只快要爆炸的气球,于是嫣然一笑说:“崔老板,如果真是你开我的玩笑,那就未免太过分了吧?”
崔胖子那多肉的脸上,一阵抽动,露出了一根根的青筋,显然已怒到了极点。猛一拳击在茶几上,震得茶杯、烟缸一起跳了起来。
随见他霍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说:“苏小姐,这件事我无法解释,老王人蛋的片面之词,很明显的是别有居心,想挑拨我们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悉听尊便,反正三天之内,我一定向你还出交代!”
苏丽文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说:“崔老板也太认真了,我要是相信张二爷的话,也就不会亲自来问你啦!很抱歉,耽搁了你不少时间,我们也该走了。最后一句,就是请崔老板手下留情,对我苏丽文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多多包涵,兜着点儿,再见!”
包正发见她一使眼色,立即开了房门。
房外,黄良臣带着十几名打手,一个个正在摩拳擦掌,房门一开他们就拥了上来。
正待动手,已被崔胖子大声喝阻:“不许胡来!你们全替我滚开!”
黄良臣诧然望着崔胖子,见他暗使了一下眼色,这才忿然带着打手们退让在一旁,向苏丽文等人怒目而视。
崔胖子站在房门口,说了声:“慢走,我不远送了。”
苏丽文恨那黄良臣入骨,冲他冷冷一笑,始带着几名大汉,从容不迫地走下楼去。
黄良臣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崔胖子咬牙切齿地恨声说:“想不到张二爷那老王八蛋,居然在背后放我的冷箭!”
黄良臣惊诧说:“是那姓苏的女人来说的?这娘们儿可不是简单角色,她的话绝不能轻易听信啊!”
崔胖子忿然沉哼了一声,把手一挥,示意叫那些打手退下。只把黄良臣一个人叫进房里,关上了房门,始将苏丽文的一番话,向他重复说了一遍。
黄良臣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完之后,他仍然一言不发,默默地沉思起来。
崔胖子愈说愈气,也不常像平常一样,任何事都要征询这狗头军师的意见,怒形于色地说:“老王八蛋既然存心把我一脚踢开,我要让他能在香港捞得到油水,这么多年就算是白混了!”
黄良臣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老谋深算地说:“崔老板,张二爷这次悄悄地来到香港,始终跟我们避不见面,有意思另找门路是事实。跟老吴接头,也有这么回事。只是那娘们说话,我总有些不信!”
崔胖子坚持己见地说:“那我倒要问问你,除了是我们自己的人放了风,谁知道骗那女人去的船是我们的?”
黄良臣想了想说:“这是值得怀疑的,照说嘛,除了我们自己的人之外,张二爷也不可能知道呀,他又怎么会告诉老吴的人呢?”
崔胖子忿声说:“这也许是他瞎猜的,可是老王八蛋竟硬说是我告诉他,放火烧船是苏丽文那女人干的,你说气不气人!”
黄良臣“嗯”了一声,说:“我们能想出这步妙棋,促使他们互相残杀,张二爷自然也可能想得出,让苏丽文和老吴恨我们。不过我认为,更可能是那女人故意这么说,使我们跟张二爷翻脸……”
正说之间,电话铃声突然大作。
崔胖子的脸色不由地一变,赶过去抓起电话筒,只听对方急促地说:“请崔老板说话!”
崔胖子回答说:“我就是的……”
对方立即向他报告:“崔老板,‘黑仔’带去的人,已经跟张二爷的人干起来……”
崔胖子不禁得意忘形地纵声狂笑说:“好!好!干得好,让他们去干吧!哈哈……”
搁下电话,他顿时眉飞色舞地说:“苏丽文雇的那批职业打手,已经跟张二爷的人干上了,这下我们等着看热闹吧!”
黄良臣也大笑起来,因为这个馊主意又是他出的,头一个电话打去“天堂招待所”,半天未见他们采取行动,于是第二个电话又打去了。
电话中,一发空枪,一声惨叫,果然使苏丽文以为是老吴遭到了毒手,终于派包正发雇了一批职业打手,浩浩荡荡赶去阿公岩。
然而,狗头军师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步棋竟是弄巧成拙,结果作茧自缚!
苏丽文这女人确实厉害,她在怀疑是崔胖子方面故意放风后,当时是犹豫不决。明知老吴可能真被捉往往阿公岩去了,但顾虑张二爷的人马众多,不敢贸然前往。
直到电话中听到枪声和惨叫,她误以为老吴已被杀害,这才决心将计就汁,交给包正发一叠为数可观的美钞,要他去雇一批职业打手,冒充是崔胖子方面的人,赶往阿公岩去依计行事。
她这一着棋,比那狗头军师更高出一筹。当崔胖子和黄良臣在幸灾乐祸地狂笑时,哪会想到大祸临到了他们自己的头上。
苏丽文在离开“桃源招待所”后,先用随身携带的行动电话打了个电话回去,向那接电话的汉子问:“外面的情形怎样了?”
那汉子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毫无动静,他们还在巷子里穷耗!”
苏丽文挂断电话,立即吩咐包正发:“你去中环等着,我现在去‘天堂招待所’,黑仔他们那批人一回去,你立刻给他们个电话!”
包正发点点头,独自到中环去了。
苏丽文便带着几名大汉,乘车返回“天堂招待所”。
“斜眼蔡”见她走进经理室,忙不迭从沙发上起来,迫不及待地问:“吴经理怎样了!”
苏丽文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
“噢!……”“斜眼蔡”大失所望,沮然又坐在了沙发上。
此刻苏丽文已认定老吴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叫包正发雇去阿公岩的那批人,根本就没打算要他们去救老吴。
这并不能怪她绝情,而是老吴如果已经遭了毒手,救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们只要一有救人的企图,张二爷必然会怀疑,这批人马是老吴和苏丽文方面派去的,哪会相信是崔胖子的手下呢?
因此,她现在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仇恨、报复的意念,恨不得张二爷和崔胖子,今夜就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才痛快淋漓!
“斜眼蔡”看她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猛吸着香烟,显得心情非常的焦灼不安,也不敢打扰她。
两个人对坐着,彼此都保持缄默,使气氛变得极为沉重。
沉默中,时间过去了十分钟。
苏丽文忽然站了起来,径自去倒了杯“白兰地”,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走到“斜眼蔡”面前说:“老蔡,如果老吴万一发生了意外,你有没有能力收拾这里的残局?”
“斜眼蔡”不明白她的用意,茫然说:“这……”
苏丽文猛吸了两口烟,说:“老吴辛辛苦苦经营这个招待所,苦撑到今天也真不容易,纵然他有什么不测,我们站在朋友和道义的立场,也不能眼看着它就这样关门大吉。所以我决定尽一切的力量,重振旗鼓,使这个招待所继续下去,甚至于办得比以前更有声有色。只是我不愿意出面,必需有人能出来先收拾这个残局……”
“斜眼蔡”倒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的能力,负责楼下的酒吧部分,尚能勉为其难。真要把整个招待所交给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胜任的。
就拿今晚的情形来说吧,张二爷带了大批人马寻衅闹事,当时他便应付不了,否则哪会让事态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犹豫之下,他终于尴尬地苦笑说:“苏小姐真是仁尽义至,令人衷心敬佩,蔡某人说什么也得负责收拾这个残局的。只是将来苏小姐真有意重振旗鼓,大展宏图的话,我实在不敢不自量力,替你出面来主持整个招待所,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苏丽文并不勉强,笑笑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眼前我们先得处理的一切善后……”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职员飞奔上楼,一头闯进了经理室,振奋地叫着:“吴经理回来啦!”
苏丽文和“斜眼蔡”均是意外地惊喜交加,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立即争相冲了出去。
这时高振飞已扛着老吴,由另一个职员在旁帮忙,异常吃力地一步步走上楼来。
苏丽文急步迎上去,只见老吴身体软软地搭在高振飞肩上,不禁惊问:“他怎么了?”
高振飞置之不理,一口气走进经理室,把老吴从肩上放下,让他平躺在长沙发上,累得喘息不已。
苏丽文跟了进来,又追问一句:“他到底怎么了呀?”
高振飞喘过一口气来,始冷声说:“也许用不着棺材了吧!”
苏丽文被他顶撞得直翻白眼,这时又不便发作,只好忍了口气,悻然说:“我是怕他受了枪伤,那就赶快送医院……”
高振飞仍然冷冷地说:“那倒用不着,他只是被张二爷用刑过重,大概是昏了过去!”
“斜眼蔡”很有经验,忙去倒了杯“白兰地”,递给苏丽文说:“我的手不方便,请你把这杯酒灌进吴经理的嘴里,他大概就会清醒了。”
苏丽文接杯在手,由两个职员在旁协助,撬开老吴咬紧的牙关,将一杯“白兰地”,慢慢地灌进他口中。
才灌到一半,老吴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一阵乱响,又轻哼了一声,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乍见面前站的这些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眨了几下,惊诧地叫了起来:“这……这……”
苏丽文忙安慰他说:“老吴,你别害怕,已经回到招待所啦!”
老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果然是置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回到这里的,于是诧然说:“小苏,是,你派人去救我的?”
苏丽文的脸不由一红,只好指指高振飞说:“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是这位高副经理,单枪匹马把你从阿公岩救回来的!”
“哦?”老吴的眼光移向了高振飞,充满感激他说:“高老弟,这是真的吗?哦!你的手受了伤?”
高振飞木然苦笑说:“你应该谢谢崔胖子才是,要不是他派了大批人马去阿公岩,跟张二爷的人动上了手,使人趁机混水摸鱼,恐怕连我自己都脱不了身呢!”
老吴惊讶地问:“崔胖子跟张二爷……”
苏丽文在一旁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叫化子拾到了一大块黄金。
高振飞大起反感说:“你乐个什么劲儿?”
苏丽文仍然笑个不停说:“我怎不乐,连你都以为那些人是崔胖子派去的,张二爷当然更相信啦!”
高振飞顿时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你?……”
苏丽文面露得色说:“这就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高振飞不屑地说:“你真有办法!这就是你所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苏丽文笑笑了说:“我这是以牙还牙,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吴顾不得周身的伤痛,急问:“小苏,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呀?”
苏丽文冷声说:“老吴,可能到现在你还被蒙在鼓里,老实告诉你吧,今天下午我被骗上‘张二爷’的船上,平白无故地受了一顿凌辱,使我心有未甘,派人烧掉他的船泄恨,以致张二爷又向你报复。这一切都是崔胖子那个狗头军师出的鬼主意,让我们弄得两败俱伤,他们却在黄鹤楼上看翻船!”
老吴忙说:“小苏,我被张二爷捉去,打得死去活来,可是我并没有向他露出一点口风,说出放火杀人是你主使的啊!”
苏丽文似乎不相信地说:“真的吗?”
老吴认真说:“我要是说了一个字,就遭天诛地灭,你就看看我这一身伤,也该明白啦!”
苏丽文才妩媚地一笑,娇声说:“老吴,你真够朋友,我知道你绝不会出卖我的,对吗?”
老吴勉强撑坐起来,痛定思痛地说:“张二爷把我捉到阿公岩去,一口咬定烧掉他船是我派人干的。我知道他故意栽在我头上,是想逼我说出你来,他才好找到借口,向你兴师问罪。嘿!我就偏不上他的圈套,任凭他们用什么厉害的手段,我始终咬紧牙关,给他们个相应不理。妈的,老王八蛋真够心狠手辣的,竟叫那姓方的用木棍,向我没头没脑一顿毒打,终于把我打昏了,要不是高老弟把我弄出来,唉!……”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想起当时的情形,似乎犹有余悸。
叹罢,他忽向“斜眼蔡”问:“我们的损失如何?”
“斜眼蔡”垂头丧气说:“整个四层楼都被捣毁了,酒吧的损失最重,我们的人男男女女,几乎都受了伤,几个伤重的已被送到医院去了……”
老吴不禁又深深叹了口气,苏丽文当即慨然说:“老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财物的损失算得了什么,一切包在我苏丽文的身上。我负责全力支持你,使你能重振旗鼓,在香港伸得起腰来!”
老吴顿时转忧为喜,振奋说:“好!不管你做不做得到,有你这么一句话,我老吴这顿苦总算没有白吃!”
电话铃响了。
苏丽文赶过去抓起话筒,果然不出所料,这个电话是包正发从中环打来的。
他问明接电话的是苏丽文,立即说:“黑仔他们的人已经回来,事情很圆满,只是在他们跟张二爷的人动手时,有人扛着个受伤的人,用枪逼着他们乘去的车子,载送到杜云里附近,才换了车……”
“我知道了,你马上赶到老吴这里来,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搁下电话,她眉飞色舞地笑着说:“老吴,这回该我们看热闹啦!哈哈……”
她这一笑,老吴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起来。
不料高振飞却发出一声冷笑,扭头就走。
“高振飞!”苏丽文大叫一声,急步追出了经理室。
高振飞充耳不闻,一直走下楼去,冲出了招待所的大门,向着霓虹灯闪烁的街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