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上帝的基因 第31章
3个月前 作者: 迈克尔·科迪
约旦南部圣火之洞
第三天,内圈成员穿着礼袍跪在圣火面前。圣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烧得更旺,颜色也更白。伊齐基尔能看见前面通往纪念室的门敞开着。纪念室前面的圣坛上卧着新救世主。玛利亚·贝娜瑞亚克的身体包在白色的裹尸布里,只有苍白的脸露在外面。涂在尸体上的油、草药和香料发出强烈的气味,与山洞里本来就有的燃香与蜡烛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伊开基尔感到精疲力尽,同时又感到非常兴奋。到现在娥摩拉应该已经打发了卡特和华盛顿,所以他能够全力以赴处理玛利亚的事。自从她被处死的那天到现在,他只睡过几分钟,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他极想歇一会儿,但又害怕会错过玛利亚醒来的时刻。等她醒来,将手在圣火中挥过,他实现预言的责任就告完成,那时他就可以永远休息了。
计划执行得比他期望的还要顺利。伯纳德修士没费多大周折就安排好了收买看守的事。毕竟,一个死尸从监狱被偷走时他们佯装不知又有什么害处?这和她真的逃跑了并不是一回事。根据种种流传的说法,尸体非常神秘地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因此监狱里谣传玛利亚·贝娜瑞亚克是死后复活,自己站起来走出去的。他们怎么想像得到是怎么回事呢,伊齐基尔疲惫地微笑着想。
奥拉扎巴修士在新世界的弟兄们安排好了让监狱救护车将尸体运到洛根机场的私人机库,从那里上了飞机。哈达德修士和他在圣地的弟兄们准备好了必要的手续,将一个弟兄“死去的儿子”运回约旦的“家乡”去埋葬。
到达安曼以后,兄弟会的直升机将尸体运到阿斯巴艾拉。一旦她平安地躺在了圣火之洞里,赫利克斯修士就用事先准备好的仪式油、草药和香料为她举行了涂油仪式。最终,处决过去几乎一整天后,伯纳德和卢西恩那从纪念室取出裹尸布,将新救世主从头到脚裹起来,只有脸露在外面。
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只有守候与祈祷。
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仍在等待。
伊齐基尔在祷告垫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这一动引起了发麻的肌肉一阵疼痛,他竭力忍住没有哼出声来。他看了一眼与他一起默默守候的其他人,看看他们脸上是否流露出疲倦,想估计一下他们对这事有多忠诚。所有人都跪着,一动不动,低着头,似乎在深深祈祷。只有伯纳德修士例外。自从伊齐基尔解释过玛利亚如何治好了他的溃疡后,就连疑心重重的伯纳德似乎也相信了。但这位矮个修士不时偷偷瞥一眼玛利亚静止不动的身体,伊齐基尔看得出来他又开始怀疑了。
伯纳德突然一转脸,与他的目光相遇,“德·拉·克罗瓦领袖,我们还要等多久?”他不满地嘘声问道,打破了洞里的宁静。
“她没说。她只说我们要耐心,要有信心。”
“已经快三天了。”
“以前也要这么久的。”伊齐基尔右边的赫利克斯责备地说。
这时所有的修士都抬起了头。
“但是……”伯纳德捋捋山羊胡子,问道,“万—……?”
伊齐基尔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便打断了他。“她会的。要有信心!”他耸耸肩,驱走自己心里也有的冰冷的疑虑。他甚至都不能面对玛利亚也许回不来的可能性。他是站在新救世主身边看着她死去的,看着她被处死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阻止行刑。玛利亚一定要回来。她答应过他会回来的。到了这个地步任何别的结果都是不可想像的。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领袖,”伯纳德开始甜言蜜语地哄着他,“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个退路——”
伊齐基尔睁大两只黑眼睛瞪着伯纳德的圆脸,以最狠毒的眼光盯着他。“要有信心,伯纳德修士!她会回来的!”
“根据坐标值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卡琳·坦纳指着放在腿上的地图,盖过旋翼的噪音大声喊道。
汤姆透过舷窗玻璃看着下面浩瀚沙漠中孤零零的五根巨石,心里涌起一阵又紧张又兴奋的感觉。最高石柱附近的沙地上,隐约可见一架直升机和两辆汽车。在他右边的空中,飞行着三架直升机,里面坐得满满的是三角洲部队,美国联邦调查局和约旦皇家军队组成的联合行动小组成员。
“他们会知道我们来这里吗?”汤姆问。
卡琳调整了一下墨镜,很有把握地笑了笑,“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来了。但他们也没时间来做什么准备了。”
汤姆相信她的话。他向她讲了娥摩拉与兄弟会的事情之后,卡琳·坦纳立即部署行动,其速度之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杰克·尼科尔斯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将汤姆第一次来这里时跟踪器记录下的坐标值交给联邦调查局后,他们马上就轻而易举地确定了山洞的位置。接着,联邦调查局局长和美国国务院给约旦当局打了几个紧急电话后,几个小时之内行动小组就出发了。卡琳曾试图说服汤姆不要去,但他态度十分坚决,一定要亲自了结这件事。而且,他对她说,兄弟会以外他是惟一到过这里的人。
“戴夫,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卡琳·坦纳问她右边的人。戴夫身穿沙漠服,戴着墨镜,正在手提电脑上研究一组数据。和其他三角洲部队来的小组成员一样,他没说自己姓什么,而且汤姆也不能肯定戴夫是不是他的真名。
“传感数据显示地面上有三个人,但地下有多少就不清楚了。从这些数据和汤姆提供的情况分析,我认为这个地方主要是靠保密,而不是靠武装来防卫。”
“那么,他们已经失去了防卫。”卡琳拿起步话机,拍了拍飞行员的肩膀,“查克,尽量靠近那根最高的石柱降落。快速低飞,行吗?”
卡琳对着步话机大声下达着命令,四架直升机立即全都降低了飞行高度,向目标靠近。汤姆向下看去,见到两个蚂蚁大小的人在汽车与洞口之间奔跑,他觉得胃部发紧。他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一定在脸上表现了出来,因为卡琳朝他严肃地笑了笑,“你要来看热闹。好的,热闹开始了。”
伯纳德修士刚刚闭上嘴,不再说他的疑虑,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就听到有人从台阶上跑下来的声音。一开始他感到很生气,没有想到可能会有什么事。他很清楚地交待过地面上的三个人还有洞外的警卫不要打搅他们。声音越来越大,现在他已经能听出有人叫喊的声音。接着就是两声尖锐的枪响。枪声?发生了什么事?内圈其他成员都担心地相互交换着眼色。
伯纳德修士站了起来,“我最好去看看。”
突然门被撞开,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拥进了大厅。
这一切不可能发生。不能在此时,不能在此地发生。
伊齐基尔突然一跃而起,跑到圣坛后面,站在玛利亚和纪念室打开的门之问。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动作竟如此敏捷。他伸手从圣坛台布下面摸到仪式用的短刀,插在身上仪式袍的腰带里面。其他人仍然跪着没动。他们都动不了。只有伯纳德修士是站着的。
“每个人都听着,呆在原地别动!”那位身穿蓝色外衣、赤褐色头发的女人命令道。她的衣服背后印着FBI字样。她的左右两边站着至少八名身穿制服的男人。“我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特警卡琳·坦纳。我们与约旦官方联手,以劫持、多宗杀人和谋杀同谋等罪名逮捕你们。”伊齐基尔看到这些美国人后面似乎是一群约旦皇家军人。
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内圈成员:伯纳德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眼盯着离他最近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手里的枪;赫利克斯安静地摇着头,似乎在说眼前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卢西恩那高举双手,就像约翰·韦恩电影里的坏蛋;哈达德和奥拉扎巴呆若木鸡,仿佛两只兔子被飞驰而来的卡车灯光照晕了。
伊齐基尔觉得血涌上了太阳穴。这真是一个噩梦。不能就这样完了。他们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
他弯腰躲在圣坛的后面,开始将圣坛上的新救世主朝自己跟前拖,最后尸体一声闷响掉在他的脚下。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即保护好遗体。其它事都不重要了。“先生,不要动!”一个高个金发士兵大声喊着,举起手枪朝他走过来。
然后有一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此时此刻伊齐基尔对他的仇恨超过了对世上任何人的仇恨。这无神论者上次来访时一定出卖了他们。这科学家逃脱了娥摩拉的追杀,把这些人带到这里来了。他会把一切都毁了。
伊齐基尔看着卡特示意那士兵退到后面,然后向自己走来。“不要在这亵渎上帝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他警告自己,“我要集中力量保护新救世主。保证她的安全。”他迅速朝身后瞥了一眼,看看离纪念室开着的门还有多远。不到一米。他看到了门边石墙齐腰高的地方伸出来的粗木桩,还有木桩上挂着的绳子。自从早年安装在这里后,这绳子一直没有用过,但一直保存得很好。只有在极端危险的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这项特别的防备措施。今天的情况肯定够得上了。
他强迫自己快速运转的大脑记起就职那天得到的指令。
他双眼充满着怒火,瞪眼看着手无寸铁的卡特博士逐渐逼近,看到卡特的蓝眼睛里闪着和自己同样因遭背叛而愤怒的光。
“汤姆,当心!”这不敬上帝的人走到圣坛前面,离自己只有不到四英尺远时,那女特警喊了一声。这科学家现在正处于伊齐基尔与排成月牙形的手持武器的人之间,几乎要碰到白色的火焰了,暂时挡住了对着伊齐基尔的枪口。
此刻是最佳行动时机。
看到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站在玛利亚·贝娜瑞亚克重重包裹的尸体旁边,汤姆内心的愤怒在燃烧。想像一下,自己曾和他一起吃饭,与他达成交易,甚至对他感到同情,而他一直在等待时机,要完成他该死的兄弟会从斯德哥尔摩开始的罪恶阴谋。这个形容枯槁的黑眼矮人和玛利亚同样是杀害奥利维亚的凶手。在许多方面他的罪恶超过了玛利亚。如果说她是执行命令的步兵,他则是发出命令的将军。
汤姆猜得出为什么这些人要他死,但他还是想听到这人亲口说出来。仅仅因为自己投身于拯救生命的事业,兄弟会就要杀死他,他需要弄清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变态的原因。毫无疑问这与玛利亚在天才所实验室对他说的那番疯狂的蠢话有关:干扰上帝的事务,破坏神的旨意,或诸如此类的废话。这个兄弟会致力于寻找和保护新救世主,因为他们相信救世主会拯救人类,可这样一个组织为什么认为可以杀戮生命,为什么认为应该杀死他?他需要弄清楚这一点。他需要知道这个,知道为什么他们杀害奥利维亚。
他朝伊齐基尔又走近一步,他感觉到特警们更专心地把枪瞄准了兄弟会领袖,虽然他并没有看见他们。特警们扫除兄弟会警卫的神速给他的印象很深。地面上的两名警卫企图用手枪还击,让第三个警卫伺机关上通向大阶梯隐蔽的门。可警方的进攻迅速而猛烈,他们没有得逞。直升机还没落地特警们已拥出飞机占领了地面。三名警卫几分钟内就被制服了,都受了伤,但没有死亡。收拾洞里的警卫花的时间稍长些,因为卡琳的人不知道只有一个警卫。但这人并不知道山洞遭攻击,他很快也被制服。卡特只是一个旁观者,但他跟随行动小组冲击兄弟会老巢时,他也和大家同样感到异常兴奋。
现在,他与这个无可挽回地改变了他生活的人面对面地站着。
“看来你认为玛利亚会活过来,是不是?”他边问边朝前走,从圣火旁经过,他的手已经能碰到圣坛台布了。
伊齐基尔没有回答,只是像一只被困的猫一样蜷缩在圣坛后面,黑眼睛里射出不加掩饰的仇恨。
“这是她的主意,是不是?”汤姆追问道,“她以为自己曾救过那个蜂毒过敏的女孩,因此也能救自己。是不是?”他看见伊齐基尔眯起眼睛,知道自己说对了。
“不要靠得太近!”卡琳在他身后提醒道。
“不要紧。我只是有几件事要问他。”
“以后再问!以后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来问他。”
可这时伊齐基尔移动了一下,汤姆意识到以后是不会有时间问他了。这老头动作出人意料地迅速,他突然往后一跳,抓住墙上伸出的木桩。汤姆第一次来访时曾问过这是干什么用的。伊齐基尔开始将木桩按顺时针方向旋转。
“你可以称之为最后的防备。”——那次他不是这么说的么?什么样的防备?汤姆想着,同时爬上高高的圣坛,无意间挡住了火焰的通道。他一心只想着一定要拦住伊齐基尔。
他爬上圣坛的这几秒钟内,隐约感到身后一阵混乱:卡琳大声叫他让开来。伊齐基尔拔下墙上的木桩,不服气地把它扔到地上,夹起玛利亚的尸体,从纪念室的通道将她往里拖。
汤姆朝伊齐基尔走去,但他突然听到巨大的杠杆和榫头磨擦发出的可怕隆隆声,还有头顶上巨石移动的吱吱嘎嘎声。
伊齐基尔突然逃跑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伯纳德修士利用这个机会突然从押着他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手里夺过枪支,吃力地赶去帮他领袖的忙。这一切汤姆都没看到。他只盯着伊齐基尔。他必须赶在老头将玛利亚拖进纪念室并将石门关上之前阻止他。汤姆想起了古室里的旧绳梯。他不能允许那老头从那里跑掉。
他头顶上方移动的巨石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但他向伊齐基尔扑过去时,还是听到了卡琳的喊声:“当心,汤姆!当心身后!”与此同时,他看到本来低头望着玛利亚的伊齐基尔抬头喊道:“杀死他,伯纳德修士!开枪打死他!”
接着他就听见两声枪响,并感到后背受到重击,打得他朝前一个趔趄,向伊齐基尔身上摔过去。然后这兄弟会的领袖,或别的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从他的背上与玛利亚的尸体一起滚过了石门,他只感到到处都是扭动的身躯和挥舞的四肢。汤姆一阵恐慌。他拼命乱踢乱打,竭力远离那些在他眼前只有几英寸距离的晶亮的小眼睛和张开的嘴巴。足足五秒钟后他才看见自己手上的血,并意识到他和一个死人扭打在一起:伯纳德修士的背后有一个大弹孔。
他慢慢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死人,滚到了冰冷、僵硬的玛利亚身上。难闻的死人气味和香油、草药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子。他厌恶地蜷起身子,离开死尸,蹲了起来。他张大着嘴抬头喘气时,发现自己在纪念室与圣洞之间的小房间里。四码之外,伊齐基尔站在第二道门的木杆旁边,这根木杆是用来打开纪念室门的。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前臂上全是血,显然是被刚才的第二颗子弹打伤的。汤姆想冲过去,可是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搏斗了。因此,他一边尽力让自己呼吸正常,一边注意保持距离。他俩相互瞪眼盯着对方,玛利亚的尸体在中间将他们隔开。
汤姆很纳闷卡琳和其他特警在哪儿,他们为什么不跟进来?这时一个大圆石落在了前厅外面的石洞地面上,他感觉到四周在颤震。他小心移到门口,朝门外的圣坛和圣坛的那边看去。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约旦军人,还有内圈的其他成员都仰着脖子看着上面摇晃的石柱,同时朝通向大阶梯的过道方向退去。只有卡琳站在原地不动,但就连她也盯着头顶上方摇动的巨石,给山洞照明的无数蜡烛和火炬像流星一样从洞壁纷纷坠落,本来被照得金黄的大厅陷入一片昏暗,白色的圣火显得更加明亮了。一定是伊齐基尔拔下墙上的木桩时,也释放出堆在地面花岗岩上成吨的碎石和卵石。毫无疑问,这些碎石是兄弟会早期建洞的人们堆放在那里的,为的是保证他们山洞的秘密能得到最稳妥的保护——彻底毁灭。
“卡琳!”他朝昏暗的圣火大厅那边大声喊,同时拼命挥舞手臂打着手势。“赶快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全要塌了!赶快!”
“你怎么办?”卡琳也大声向他喊道。
汤姆感到左右为难,伊齐某尔已经打开了黑洞洞的纪念室的门,正在把一动不动的玛利亚往里拖。他估计纪念室里有那么多珍贵的宝物,早期建洞者设计毁灭时一定也设计好了让它免遭厄运。但他又不能肯定。想到伊齐基尔可能逃跑他就愤怒得不能自持。
“快点,汤姆!”卡琳一边朝大阶梯跑去一边大声喊。
汤姆挥挥手,忍着肋骨的伤痛,尽量提高声音喊道:“别担心,我就来!”
这时,第一根石柱倒在他面前,砸在圣坛上。他看不见卡琳,也看不见其他人。他们都消失在飞扬的尘土和碎石片中了。汤姆站在那儿一小会儿,奇迹般地没有被碎石打到。他看着通向大阶梯、走向卡琳的惟一道路给堵死了。他看见石柱的一小块从砸坏的圣坛上滑落,滚到石头的另一边,堵住了圣火燃烧的洞口,封住了地下燃气外溢的出口。封住了火焰。
汤姆退到相对安全的隔间,跨过伯纳德修士的尸体,朝伊齐基尔走去,这时伊齐基尔刚刚与玛利亚一起消失在纪念室的黑暗中。接着纪念室的门就开始合拢。
汤姆的肋骨受了伤,一跑就痛。但他还是在门关闭之前挣扎着走了进去。他希望自己能记起电灯开关在哪里,现在他判断自己所处位置的惟一线索是玛利亚的尸体在石头地面上被拖着的声音。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但他惟一能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厚厚石墙那边圣洞里可怕的毁灭在进行的声音。他左右摸索着,竭力回忆上次来时看到的物品的位置。如果他没记错,那存放基督遗体部分的密龛应该在纪念室的另一边,在他正前方。那次他很欣赏的那把剑应该在左边。如果能够着它,他至少能有一件武器,虽然那剑很重。他扶着左边的架子,尽量轻轻地靠着纪念室的一边往前走,两只手漫无目标地一会儿摸到羊皮纸,一会儿摸到盒子和金属物件。到了架子的尽头,他向左边靠去,来到墙壁跟前。那把剑应该在这里靠墙放着。可是除了粗糙、干燥的石头,他摸索的手指什么也没摸到。该死!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他第一次感到脚下的震颤。这与他刚才砾石倒塌时感觉到的冲击波不同。这次更像是石头地面底下的什么东西要冲出一个出口而发出的辘辘声。尘土和碎石在他四周纷纷落下,架子上的物品发出像牙齿磕碰一样的声音。他朝前倒下时扶住了墙,膝盖在一个铁家伙上撞了一下。是那把剑。
他伸手往下摸,碰到了剑鞘,这时他脚下传来了第二次震颤。他想这肯定是那种燃气,圣火燃烧的那种气体。它原来的出口被堵住后,它在寻找一个新的出口,寻找岩层比较薄弱的地方,释放出不断加大的压力。外面山洞不断有石头往下砸,他肯定燃气很快就能找到一个薄弱点。他在想,兄弟会早期的建洞人在考虑珍贵的纪念室的安全问题时,会不会把燃气的压力因素也包括进去呢?
他从地上拿起宝剑,背对着墙,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出声音。现在他有了一件武器。假设当初的建洞者考虑很周到,他呆在这个黑房里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突然,他感到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并且有一股口臭喷在他脸上。一时间他吓得失去了理智,以为是玛利亚死而复活了。
他猛地转过身来,将宝剑巨大的剑锋抬到齐腰那么高。他感到剑碰到了什么,同时听到一声痛苦的哼哼声。他靠在墙上,更稳地握住那很沉重的剑,将剑锋对准那个仍将手放在他肩上的人。
突然,他又感到一股臭气呼在他脸上,只是这次同时有一把冰冷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调整了一下剑的角度,在黑暗中将剑尖朝那人刺去。就在这时,第三次震颤摇撼着纪念室的基础。紧接着就是第四次、第五次。
“我觉得你们陷入了困境,卡特博士,”伊齐基尔在黑暗中厉声说,他那张看不见的脸离汤姆只有几英寸远,“不知道你的朋友们是否逃了出去。我怀疑他们没逃掉。”
“如果他们逃出去了,他们会回来的,你就可以与你的秘密兄弟会告别了。你的宝贝内圈成员怎么样?假如他们也死了呢?”
黑暗中一声短暂的笑,“没有他们不要紧。没有我们所有人都不要紧。至于兄弟会,只要玛利亚一醒来,它的目标就已经实现了。最终审判就会到来,一切都会结束。兄弟们将得到拯救,因为我们及时找到了新救世主。”
“但是她已经死了,”汤姆说,“你又错过了机会。”
匕首扎进了他颈部的肉,热乎乎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她会复活的,”伊齐基尔充满仇恨的声音说道,“她具有这种能力。”
“不,她不具有。基因不是这样起作用的。”
一声轻蔑的笑,“说谎。她从小就能创造奇迹。她治好了我的溃疡。她有这个能力。”
“她不能在自己身上创造奇迹,她没有这种能力。她被处决的那天我告诉了她这一点。从她的反应来看,她相信了我的话。”
匕首更深地扎进了汤姆的肉,而他却无法自卫。他试图用剑将伊齐基尔推开去,但剑太重了。他只能用分散他注意力的办法。汤姆利用伊齐基尔的身体承受住剑的重量,自己则空出握住剑鞘的右手。然后,他伸出右手去够老头受伤的左臂,第二枪就打在他的左臂上。
“我知道基因是怎么起作用的,”汤姆在黑暗中轻声说,“因为我用基因救活了我的女儿。”他轻轻地将手放在伊齐基尔的手臂上,寻找着伤口。“我给自己注射了基督的基因。所以现在我也拥有这些基因。”
汤姆一碰到他,他就想把手抽回来,但汤姆的手像老虎钳一样牢牢地抓住他。汤姆体内流出一股能量,他的腿几乎弯了下来,他的肌肉痛得好像在受肢刑,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伊齐基尔抓住匕首的手在颤抖。他知道伊齐基尔能感觉到流入他体内的治疗能量。
汤姆输送能量完毕后,更无力地靠着墙瘫下来。他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伊齐基尔便把胳膊抽了回去。那把沉重的宝剑从汤姆手中滑落,剑尖在岩石地面上擦出一束火星。过了几秒钟,他听到一声开关响,纪念室顿时沐浴在一片耀眼的亮光下。他眨着眼睛转过身来,只见伊齐基尔站在纪念室门口,两腿分开,跨在玛利亚尸体上站着。他苍老的脸煞白,黑色的眼睛闪着恐惧和仇恨。
“玛利亚说得对,”伊齐基尔说,“你是很邪恶,我万不该和你做交易。我应该允许她杀了你。”
上帝,汤姆对这一切感到厌烦。“她是想杀我的。记住!她两次想杀我。但我并不邪恶。我只是尽力去拯救生命。”
伊齐基尔对此嗤之以鼻,“通过违反自然秩序,通过公然对抗上帝的意志去拯救生命!”
“上帝并不存在。也没有什么自然秩序。如果有的话,这些基因就不会这么稀有了。”
伊齐基尔大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疯狂的笑,没有一丝幽默。“你还没有明白,是不是?”老头叫喊道,“你还是没弄懂为什么我们要杀你比杀死那些传播邪恶的坏蛋还要急切,那些军火贩子、毒品贩于,还有从事色情业的商人。那些人很虚弱,他们只是毒害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而你那罪恶的遗传学是要彻底改变这个世界。虽然你现在用魔鬼般的技术给自己注入了上帝的基因,你还是没有明白你是多么的危险。”
大地又一阵颤抖,比刚才的几次抖得更猛烈,而且地下还有石头破裂的声音。但伊齐基尔没有理会,他仍然滔滔不绝:
“卡特博士,你有很渊博的知识,有些人称你为天才。但要做上帝仅仅有知识是不够的。你需要有智慧。你说如果有上帝存在,这些基因就不会如此稀少。但是你的看法错了。想想看,如果世界上人人都拥有这样的基因,世界上任何人都能够治好别人的病,那么就没有人会死于自然疾病。想像一下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行为不会产生后果,人口多得无法计算,那么地球就不会是一个天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地狱。没有空间,没有食物,没有对生命、对死亡的尊敬,当然也没有上帝。只有一个荒漠挤满了堕落无望的人群。他们只有一个确定的前途——一个漫长的、痛苦的人生。”
伊齐基尔仍然挥舞着匕首,瘫倒在玛利亚身边的石头地面上。他将玛利亚的尸体拖到自己腿上,仍然不去理会脚下连绵的隆隆声。汤姆朝左边看去,看到从粗糙的石洞顶的缝隙里挂着一只木绳梯。他开始朝梯子的方向移去。
“告诉我,卡特!”伊齐基尔继续叫喊,“为了救你的女儿——茫茫人海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你就有权利扮演上帝的角色了吗?这能给你在世上制造地狱的权利吗?她命中注定应该死,而且应该已经死去了。你没有权利利用你的才智和资源来改变这一点。在迦拿计划以前你也同样没有权利运用你那干涉自然的遗传学知识去救那些人。”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似乎是累了。
汤姆没有答理他。没有时间了。他丢下了沉重的古剑,一把抓住摇摆不定的梯子,用力爬了上去。他心中的愤怒烟消云散了。他回头看看伊齐基尔,只见他佝偻着身子荒诞地模仿圣母玛利亚悲痛地抱着耶稣遗体的样子将尸体拥在怀里。汤姆心里除了可怜这个误入歧途的、接近崩溃的老人以外,没有别的感觉。
他爬到梯子的第五层,身处裂缝的中央,这时他听到下面石头地面传来第一声气体冲破岩石的咝咝声。他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被玛利亚打穿的左手,还有在斯德哥尔摩受伤的右腿都很疼痛。每爬一层,他的胳膊肘都会撞在裂缝粗糙的岩壁上,划破皮肉。但最疼的要数正在使劲的肌肉和关节。他一点一点往上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火辣辣地疼。
他继续向上爬去,身下的隆隆声没有减轻,而且越来越响。
终于看到了上面的一线亮光,真不容易。真想继续往上爬。
突然,身下一声爆炸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几秒钟以后,从下面升腾起一股热浪,冲得他离开了梯子,将他向上抛去,他的头撞在裂缝的岩壁上。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传遍了他的全身,每一根神经都似乎在火上烤着。
然后,不幸中的大幸,他的痛苦消失了,接着,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几分钟之前,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在洞里看着卡特博士爬上梯子,逐渐消失在裂缝口。尽管身下岩石在剧烈地动荡,伊齐基尔却感到一种疲倦的镇静。这科学家可能逃走,但只要玛利亚醒来,眼前的这场灾难就无关紧要了。一旦玛利亚的双手穿过圣火,最后审判的日子就会到来,那么所有不敬上帝的人,不仅仅是卡特博士,都会受到惩罚。而他作为正义的领袖会得到拯救的。
他将玛利亚的尸体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精疲力竭的、到处疼痛的身体感觉舒服些。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安详的面容,心里祈求那双不寻常的眼睛能睁开。他抚摸着她冰冷的前额,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那时,她是那么脆弱,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一点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有多么伟大。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非常惊奇地发现伤口正在恢复。卡特博士也许违反自然地窃取了基督的基因,但他在玛利亚能否复活的问题上说了谎。玛利亚是天生具有这些基因的——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权利。不管这无神论者说什么,玛利亚会醒来的。他对此坚信不移。
他左边突然发出岩石爆裂的声音,接下来就是巨大的排气声音,他不禁害怕地掉过头来。只见眼前地面上裂开了一条大缝。裂缝从存放基督牙齿与钉子的那面墙开始,沿着岩石地面直向他这边延伸过来,仿佛是预先定好的路线。
“不要过来!”他尖声叫着,望着裂缝像一根巨大的、谴责他的手指不断伸长。
他摇着玛利亚的尸体,喊叫着:“快醒来!快醒来!”然后,他扔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现在还不能死,”他尖叫着,由于极度恐惧而全身紧张,“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这个巨大的指尖到达他两脚之间时,他听到身下一声巨响,从地心深处爆发出燃烧着的愤怒。接着,地缝里笔直地冒出一排纯白色火焰,像一个灼热的浪峰,仿佛要直接升到天上去。虽然伊齐基尔感到痛苦、恐惧,但是在火焰吞没他的一瞬间,他觉得这白色火焰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